自卑青年的无声反抗——《沉沦》读后有感

      郁达夫的短篇小说集《沉沦》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成仿吾说“郁达夫的《沉沦》是五四新文学运动以来的第一部小说集，它不仅在出世年月上是第一，它那种惊人的取材和大胆的描写就是一年后的今天也还不能不说是第一”，在我看来，在今天它仍是第一，这大胆的写法着实令人震撼，令人因感，令人郁闷。《沉沦》以其独特的“自叙传”风格，开创了以描写知识青年内心苦闷为特征的浪漫抒情小说流派。

      《沉沦》描写了上世纪初一个男青年出洋留学的苦闷与虚无，当时的中国是一个弱国，被外强侵略，留学生在国外有时会令人瞧不起。小说第一节一开始“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读Wordsworth的诗集时“他的眼里就涌出了两行清泪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不自觉微微笑起来时又改装为一副忧郁的面色， 将自我包裹起来不与别人分享真实的情感，又常常处于矛盾的自我说服与自我反对之中；第二节，他在班上，同学看不起他，放课回旅馆遇女同学不敢说活，他愈加怨他的同学，他要复他们的仇，他发出了“中国呀中国！你怎么不富强起来，我不能再隐忍过去了”的呼号，他所要求的是爱情，知识、名誉、金钱都不是他所需要的，伊扶可使他心满意足；第三节描写主人公出生于富阳，三岁丧父，在杭州读书，而后随哥哥于日本留学。

      在《沉沦》中，小说的男主人公曾大胆地渴望爱情、歌颂爱情，在求爱无望后他一步步地走向了沉沦。主人公回顾了童年之后，接下来讲述沉沦的一步一步了。当他苦闷一日一日增长起来时，不能顾全“身体发肤不敢毁伤”的圣训，接着又开始忏悔，自责、恐惧、忧郁越发厉害起来。交游离绝后，不敢与旅馆主人的女儿说话，偷看洗澡被发现后于第二天逃也似的出了旅馆；读诗时受近旁两人的刺激，稀里糊涂来到海边，看到了卖酒食的人家，用像打仗一样的姿态进了风月场，侍女问及“您府上是什么地方”，他全身发抖“中国呀中国，你怎么不强大起来”，他喝闷酒写诗“茫茫烟水回头望，也为神州泪暗弹”，早上清醒付钱后，行尸走肉般走到海边自杀“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小说强烈地表达了一代青年要求自由解放、渴望祖国富强的心声，引起了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屈辱地位的中国青年中那同病相怜的强烈共鸣。

      郭沫若在《论郁达夫》中写到“他的清新的笔调，在中国枯槁的社会里面好像吹来了一股春风，立刻吹醒了当时的无数青年的心。他那大胆的自我暴露，对于深藏于千年万年的背甲里面的士大夫的虚伪，完全是一种暴风雨式的闪击，把一些假道学、假才子们震惊得至于狂怒了。”赵园在《郁达夫“自我”写真的浪漫主义小说》中说“在最早问世的那篇《沉沦》中，他就把自己的身世、际遇、教养、趣味，以及所感、所遇、所思急不可待地和盘端出，仿佛一个率真的孺子。”小说主人公的形象也恰如两位所言，真实地暴露在我们眼前，渴望和追求着真挚的友谊和纯洁的爱情，却备受打击，受到侮辱与嘲弄，越发孤独、空虚、忧郁，当读及诗歌时，两行清泪涌下，当要复仇时，也滚了几颗冰冷的眼泪，手捧诗集时浮着的两泓清泪，侍女问及府上时他的眼泪又快滚下来了，自杀前他的眼泪就连连续续的滴了下来，他的眼泪总是在诗歌的共鸣中与无声的怨恨渴望祖国强大中出现。他也曾想过反抗，却也仅限于想象“他们都是日本人，他们都是我的仇敌，我总有一天来复仇，我总要复他们的仇。”“复仇复仇，我总要复她们的仇”“对了那几个中国同学，也同对日本学生一样，起了一种复仇的心”“他因为想复他兄长的仇”“狗才！俗物！你们都敢来欺侮我么？复仇复仇，我总要复你们的仇”，多次的复仇被提及，主人公也是有不甘现状、反抗心理的，结果呢？自我调解宽慰，哭泣写日记，交游离绝，弃医从文，喝闷酒写诗，他的处理方式是内心矛盾激烈斗争下的结果呈现，而其内心斗争又是自卑怯懦的真实反映。他仿若置身于沼泽之中，越挣扎越被束缚得紧继而沉陷下去步入沉沦。他渴望爱情却连同女孩儿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偷窥到女孩儿洗澡后，臊得离开旅馆却又碰上尴尬的一幕被刺激得糊里糊涂走入风月场，纯洁情操被毁后，悔也无及，葬身大海。一连串的恶性连锁反应酿成了这样一个结局。主人公想乡土，主人公也追求高尚，但在列强侵略中华，日本人轻视中国人的那个时代，他的情感也是脆弱的，当爱情追求不到，世人仇视自己（或许仅为他自己所感但也十分可怕，个人于集体中的孤独感比独居还孤独，当他认为世人仇视自己时是绝对孤独的），亲手足排挤自己时，所有的美好的幻想都破灭了，连自己仅有的贞操也失去时，主人公自己在自己心目中已打上了下等人的标识，这一刻，脆弱的心灵承受不了这一切选择了大海的怀抱，揩眼泪时将死归结于祖国，希望祖国富起来强起来，其他儿女不要这般受苦。

    《沉沦》中的主人公是这样一个病态青年，而他与祖国民族的命运是相连的，青年“时代病”的治疗需要强大祖国的配合。而祖国的强大也同样需要内心世界宽广而强大的青少年来支持来打造，当现实需要去“反叛”时，内心矛盾挣扎后，同样需要实际行动。《沉沦》中主人公的“复仇”的不了了之值得每一位读者去深思。他的落泪，他的遭遇令我们动容，作者露骨的真率却确如一股春风吹过，不仅吹醒的当时无数青年的心，同样也拂动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