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美国波士顿,来自中国的19岁男孩贺斌正在台上表演蜀锦织造技艺。
古老的木质织机摆上舞台,贺斌和同伴一上一下,凭借操作的“吱嘎”声,来配合编制经纬的节奏,两斤重的梭子,随着贺斌之手在直径1毫米的经纬丝线里快速地来回穿梭,一副美轮美奂的蜀锦图案,在贺斌的手中慢慢成形。观众看着那美艳夺目的色彩和花纹,都难以相信这竟是两千多年前的中国技艺,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3年前,贺斌随着在蜀锦厂上班的父亲进入织造厂。开始师傅并不安排他和其他工人一起用机器织造,而是把他带到一架老旧织造机前,让他学习传统工艺织造。看着其他工人忙碌的身影,年少的贺斌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机器织锦技术已经非常完善,为什么还要用耗时长,效率低的手工织锦技术?师傅沉默良久说:“孩子,这是一门传世技艺啊,必须要有人传承下去。”
随后半年,贺斌跟着师傅,装出一架高5米,长6米,宽1.5米的花楼木质织机。在组装过程中,贺斌渐渐被古人的智慧完全折服。在漫长的历史中,有多少像织造蜀锦这样的优秀技艺被埋没?他决定定下心,好好学习这神奇的技术。
第一关就是严峻的考验。首先要练习丝线打结,要求又快又准,为了达到一分钟50个结的要求,他把厂里废弃的断线带回家,在下了班后仍然不停地练习,每天不停的摩擦,大拇指和食指的皮都磨掉了几层。20天以后,贺斌终于达标。没想到接下来的定手型训练让贺斌更加苦不堪言,不停地甩动手腕,三天后手腕都甩肿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怎么这么难啊!他找了一个机会想偷偷溜走,却很快被父亲强行揪了回来。忍着剧痛咬牙坚持一周后,手竟慢慢自行消肿了,直到他手掌轻轻一扭,就轻松摸到手腕,师傅才满意地点点头。
一年后,他开始了上机投梭练习。织机的纤线11520根,经线和纬线9600根,每根丝线的粗细度是1毫米,工作时留给发现断线的反应时间是1秒。最难的环节是要和队友配合到靠听声音达到节奏统一。最开始贺斌1小时要断线20几次,他不停地打结,渐渐开始急躁,越焦急越出错,竟然织废了数十匹锦。几小时后毫无进展,贺斌重重地放下梭子,转身离开了。师傅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太急躁了,不如静下心来试试?我开始学的时候比你还差呢。”师傅的话给了贺斌莫大的安慰,他调整好心态,出现回到织机上。从不停地出错到熟练掌握,贺斌用了近3年的时间。
美国之行,让贺斌心中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民族文化自豪感。他暗下决心,要将全套织造技艺融汇贯通,把蜀锦文化传承下去。
但这个古老的织造技术却没有任何文字资料记载,全靠一代代口口相传。贺斌花了大量时间,向每一个工序的老师傅学习,记录他们的经验。从纹样设计、点意匠到挑花接本、过花本再到挽花和投梭。每一个环节都将技术性的指标,工艺上的难点、解决方法,失败的经验、灵光一现的创意都一一记下,几年下来,他做的笔记已经堆满了几个抽屉。而那些笔记正是他复原手工织锦工艺最重要的资料。
从美国回来后,贺斌开启了古蜀锦的复原织造之路。30年间,他查询各种资料,先后整理恢复、研仿出明清年间流传的“坐龙锦”, 元、明时期 “灯笼锦”、“百子图”,宋代时期的“红地八答晕锦”,唐代时期“对马纹锦”、“蝶纹锦”、“联珠狩猎纹锦”,“凤穿牡丹锦”等纹样。这些作品或送去作为国礼,或被博物馆悉数收藏。
贺斌也大胆创新了一些作品。两千多年来,蜀锦的纹样从来只有20厘米左右,颜色也多为5色以下。而贺斌的代表作《蜀竹彩韵》突破了蜀锦的技术禁锢,单页纹样不仅尺寸有60厘米×100厘米,作品颜色更多达12种。
作为四川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贺斌最为担忧的,还是蜀锦工艺的流失以及传承人的缺失。 流传到现在,精通全套手工蜀锦织造技艺的大师,只剩下自己了。为扭转蜀锦后继无人的被动局面,他牵头设立了蜀江锦院贺斌创新工作室,招收了他的第一批弟子。“希望这批年轻人尽快成长为保护和传承蜀锦织造技艺的中坚技术力量,守住这门手艺。”
在寂寞中坚守着传统,在有所成后对古老技艺的创新和传承,从人生昭华到桑榆晚景,贺斌用他的“锦绣人生”向我们生动诠释了什么是一个文明大国的“工匠精神”。
作者简介:陌菲,自称“酷爱码字的中年少女”,2016年9月开始提笔写作,目前已有数十篇文章发表在《生命时报》、《意林》、《故事会》、《读者》、《格言.校园版》、《特别关注》、《知识窗》、《家庭百事通》等知名期刊和报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