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的爱情,逝去的生命

马丽去世那天,正是立夏。前几天气温居高不下,转眼间密匝匝的雨点儿仿佛连线的落珠般倾盆而下,降雨整整持续了一周。

我妈天天念叨,“这是又有枉死的冤魂,老天爷也跟着难受。”一遇见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特殊天气,我妈就总嘀咕这句。从小听到大,我总是认为这是以讹传讹的传说罢了。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马丽逝世的消息,望着窗外一片氤氲,心里有丝信了我妈顺嘴说的。

马丽今年45岁,过完生日三天,永远的与这个世界告别。乳腺癌三年,坚持治疗三年,最终这场抗争,马丽败下阵来。

最后见她的时候,是今年年后,她笑靥如花,虽然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满脸的病色。“这副鬼样子,没吓着你吧?”

马丽的妈妈,头戴黑色的包头纱巾,黑色连身大襟。从我进病房到离开,一直坐在床旁的凳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马丽执意要请护工。即使妈妈来医院,母女两个也是对坐无话,气氛尴尬。

心有不忍,却也无能为力。这场母女的对抗,像一把双刃剑,直插在彼此的心尖儿,伤口无法愈合,持续往外汩汩冒血。

马丽一岁的时候,马丽父母离婚。马丽妈妈是回族,爸爸是汉族。当初为了两个人在一起,爸爸信誓旦旦的入了教。答应将来生下的孩子随母姓,入回教。为此,马丽的爷爷气的心脏病发,奶奶直指着她爸爸声嘶力竭的骂道,“绝子绝孙的孽子。”

因为爱情,排除万难,接纳一份信仰。那时,他以为他可以收获幸福,他为此的付出是值得的。

直到爸爸的父亲去世,男方家谁都不愿意见他。他孤零零地跪在门外,那一刻,他长此以往坚持的爱情土崩瓦解。

马丽的妈妈后来说,离婚那天,从民政局出来,马丽的爸爸解恨般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那孩子跟你的姓,入了你们的教,以后也跟我没有关系。”扔下这句话,马丽爸爸头也不回,决绝的离开。

妈妈带着马丽离开老家,来到陌生的城市。

她对爱情不再信任,却对安拉的敬拜更加虔诚。长久的祈祷,却阻挡不了命运的齿轮再一次走向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方。

马丽上大学的时候,遇见了与她志趣相投的男朋友。那种感觉就像是《似水年华》里文和英初次在图书馆相遇,寥寥数语,便识得对方身上与自己相融的气息。只是他们两个不像文有追求者,英有未婚夫。两个单身男女,爱的情愫在流动的空气之中轻缓转动。

毕业后,两个人跨过毕业分手的魔咒,却跨不过马丽妈妈强烈的反对。而男方答应的入教,赐姓,一切的允诺激的马丽妈妈怒不可遏。她在男友身上看到的全是马丽爸爸的影子。

马丽的妈妈不辞辛苦,一趟趟往男友单位跑,目的只有一个,拆散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当众下跪。

“任谁都无法忍受。”马丽苦涩的表情,眼睛里镌刻的疼痛,事隔数十年,依旧那么深刻。

“男朋友坚持了三年,最终忍受不了,决定去外地,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火车票!那是他对我们这段感情做出的最后的努力!”

马丽多年后再次谈起,唏嘘不已。

“我妈把刀架在脖子上,脖颈上已经在往外渗血,眼睛恨到充血,满脸的戾气,我敢踏出房门半步,我妈就会手起刀落。”

男友离开那天,碧云悠荡,黄叶纷铺,萧瑟的秋风卷起阵阵寒烟。两个人在火车站外,泪眼婆娑,最终离别。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马丽完美的完成了妈妈的愿望,耗到40岁。妈妈条件一降再降,只要对方不是异族,二婚带孩子都行。

马丽一脸鄙夷的嗤笑,“你拿我当你手里的丸子,想怎么转就怎么转?这辈子,你别想看到我嫁人。”

两个人无休止的争吵,伤的她们母女二人心神俱疲。

“我妈永远都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我的的问题,她所受到的伤害,她会无限放大映射在我身上。她总认为我会重蹈她的覆辙,她不信任任何异族的男人。我妈知道我男友离开我的时候,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根本不顾我当时有多痛苦!”马丽悠悠叹气,神情萧索。“我此生都无法走出我妈的控制,她心知肚明,我不能舍她而去。两个人彼此消磨。”

“对方早就已经结婚生子了,你这又是何苦呢?”众人都劝。

马丽微抿着嘴角,“跟他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对于婚姻,已经绝望。”

马丽办公桌上,放着一张贺卡,时间太久,边角已经微卷。粉色的卡身上镶着一个穿着婚纱的姑娘,坐在热气球上,眉梢掩不住的笑意,正俯身向地上的新郎挥手。新郎手里一手拿着玫瑰花,一手伸向天空,单膝跪地正在等待着心爱的姑娘。

贺卡里字迹渐渐褪色,依稀辨得字体遒媚飘逸,“指尖的戒指不再闪亮,婚纱在衣柜里早就尘封。我们的容颜都已慢慢苍老,但那份心情,却依旧没有改变。感谢你带给我的每一天,正是因为你,我才有勇气说:永远,永远!”

马丽去世的第三天,马丽妈妈准备搬回农村老家。马丽生前嘱咐留给我的东西,马丽妈妈约我在我家楼下咖啡厅见面。

马丽妈妈看上去,神色要比之前在医院要好一点儿。

“阿姨好,您提前知会我,我自己去拿也行,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我的孩子,你每天工作那么忙,我闲人一个。”

听着那句我的孩子,不由让人心底泛酸。“您什么时候走?老家有人接您吗?”

“我妹妹的儿子会去车站接我,农村就是物质上没有城里丰富,环境空气都要好。这么多年,家里的亲戚们都劝过我很久让我回去。我是因为放不下马丽。当年离开那儿,也是不想马丽在那个地方受欺负。”

“阿姨,您______!”我迟疑不定,最终还是脱口而出,“后悔吗?”

许久的沉默,马丽妈妈只是呆愣地看着窗外霓虹初上。

马丽妈妈脸颊的肌肉轻微颤抖,“我同意了,他们就会幸福吗?再走回我的老路,再体会一次我的绝望,那样的人生,我怎么忍心?”

我翻看马丽留给我的那几本书。“我知道有人是爱我的,但我好像缺乏爱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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