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笑,抑鬱症居然是要用來聽的。抑鬱症不是要用來治嘛?他們不是應該去找心理醫生嘛?他們太關注自我了,陷在自我情緒里出不來才抑鬱的嘛,都會過去的嘛。你總是這樣說。
是,都會過去的。在此之前,我也這樣認為,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哪有那麼多愁的呢?又哪有那麼多的抑鬱症呢?大家不都生活的好好的嘛。
直到,我自己患上抑鬱症。
我不知道該怎麼來定義這種疾病,討論起來就像感冒了一場稀鬆平常,似乎每個人,都能說出關於抑鬱症的表現,無非就是。。。想自殺?疑神疑鬼?大家的猜測五花八門。
心理學上這樣定義抑鬱症。抑郁症,又称抑郁障碍,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临床特征,是心境障碍的主要类型。临床可见心境低落与其处境不相称,情绪的消沉可以从闷闷不乐到悲痛欲绝,自卑抑郁,甚至悲观厌世,嚴重者可能有自杀企图或行为。
你看,有什麼呢?無怪乎心鏡低落,悶悶不樂。還不都是放不開自己。
人啊,厄運降臨到誰頭上誰才能知道厄運原來是這般表現,這般令人痛苦難安。
前段時間,有個大三的學弟跳樓了,據說原因是。。。他極不喜歡自己的專業,掛了好多課被學校要求留級,於是跳樓自殺。
我知道你又要說,不喜歡自己的專業可以轉專業啊,可以自學啊,可以考研跨專業啊,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我們學校換專業極難,據說得找到省教育局,而且還得一系列的簽字才可以。這對於一個不在省會城市上大學的懵懂的大學生來說,恐怕連省長是誰都不知道,又何談這一系列的操作呢?你又說,那也並不是所有學校都這樣啊,大部分考進前三就可以啊。套用一句張雪峰老師的話吧,可以考進前三,又何必換專業?看到自己的專業就犯惡心的感受又有幾個人經歷過呢?
你又說,可以自學啊,興趣和文憑不衝突啊,達芬奇是一個畫家,他同時也是一個生物學家和博物學家啊。呵!如果可以自學,要大學幹什麼呢?一個人如此討厭我的專業,大學畢業卻還要靠它吃飯養活自己,大抵是有人這樣做的,但總有人在較勁不是嗎?一個如此討厭自己專業的學生,大學裡拿專業獎學金的機會怕是給也不要吧,沒有獎學金的加持,畢業後找工作的優勢降了一半。吃虧不在多少,可真正的問題在於,我們本可以不吃這個虧啊。我們本可以靠著自己的興趣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裡做出一番自己的成就,過自己喜歡過的生活,可現在,似乎只能淪為一個庸庸大眾。
考研呢?考研是在大四,而真正殘酷的日子,卻是那些日日夜夜被掛掉考試的擔心,被專業課折磨的淚水,是抑鬱症到處嚎叫卻沒有人聽到他聲音的堅持過後的崩潰。每一場考試背書都成為一種折磨,每一次成績跌落都是一次背叛和打擊,大學真的不注重學習成績嘛?就算大學不注重,將來的用人單位呢?大一不懂不在乎,大二大三呢?得抑鬱症的男孩,是不是真的能堅持過這整整三年的折磨?
似乎一切都走到了盡頭。你又說,難道只能一死了之了嗎?太脆弱了吧!
是啊,就是這麼脆弱。一場車禍,一場泥石流,一場暴雨,甚至一個粉筆頭都能奪走人的生命,整整三年的心裡折磨憑什麼不能呢?不喜歡專業帶來的副作用作用到老師同學身上的時候,似乎全世界都看到我苦著的臉一副生人勿近卻沒人上來問一句你怎麼了或者問了也沒有人耐心聽的時候,父母長輩還打電話問成績的時候,那麼多的壓力,年輕的肩膀怎麼承受得住呢?
可抑鬱症,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奇葩說》的辯手熊浩之前在《我是演說家》里有過一次關於傾聽的演講。他說,“我们每个人都会听,但是要把听放到判断、了解、认知之前,这是一种需要特别学习的修行。”他說,“我们通常说我们是在沟通的时代,但是以我浅白的观察不是的,我们是在一个balabala 演说的时代,我们太多人说话我们不大有听。”
他說,“当我们在强调听的价值,我们在说,我们每一个人声音、观念、阅历、体验都可以平等地被表达;当我们在强调听的观念,我们是在说,你的话,我有雅量,我有耐心,我有责任让你讲完。”
可事實上,我們沒有空去修行這種傾聽的能力,也沒有人去聽你到底再說什麼。而
最悲哀的地方在於。當他知道你過得不開心的時候他就已經准備好了一套萬能模板來安慰你,而無論你失戀,還是成績下滑還是被誰批評,他都知道。他的任務,是安慰你。於是你真正想要表達的就不再重要,你的痛苦,你的徹夜難安,你的糾結悲傷通通不再重要。
孩子,你聽我說,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經風雨哪見彩虹,抑鬱症還遙遠得很,你別自己嚇自己……
於是抑郁症只能放棄,安慰自己,成年人了,算什麼呢?
能救抑鬱症的,只有抑鬱症自己。
大二患抑鬱症,情況和學弟極其類似,幸運的是,我沒有掛科,也沒有留級,順利到了大四考研。也大概是因為我是文科,文字功底還可以,掛科並不容易。
可那些徹夜難眠的日子,那些神經衰弱到不敢大聲說話怕嚇著自己的日子,那些和朋友交談只要開口必然充滿攻擊性的有口難言,那些一趟一趟往教堂跑,聽著那些對上帝的贊歌就突然在人群中淚流滿面的日子,那些看著十字架默默祈禱上帝把我收走一回頭卻發現自己學的是政治,潛規則里不允許有宗教信仰又無處可逃的日子,至今心有餘悸。那種突然就像你從一個鮮花遍地的世界忽然開始向深淵滑落,你苦苦哀求卻不得救,你原本看到的鮮花嫩草轉瞬之間就變成了推你入谷的猙獰惡人。。。
好在,跌倒谷底劉總會反彈。大概是我有點胖,反彈的比較厲害,直接彈到了半山腰——一個絕佳的觀賞位置,不能自由欣賞外界的盎然,可也使自己不至於摔死,反而進入一種可退可進的奇妙的安全感中。
我是學師範的,我開始找兼職。好在之前大一回家帶過家教。開學帶一群小朋友顯得得心應手,我很快得到小朋友的喜歡和家長的稱讚,學業上的失落在兼職那裡找到了一點點的自信。何況孩子都還那麼小,那麼稚嫩,我不能把自己的抑鬱,自己的壞脾氣帶給他們,於是我學放下一切,與孩子相處,我把自己也當成一個孩子,會假裝生氣,假裝哭泣,假裝無理取鬧。面具帶的久了,也就習慣了,我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從抑鬱症中擺脫出來。十二月考四級,我提前辭職,家長和學生都來感謝我,所有帶過他們的兼職老師里,我幫他們提高成績最快,最耐心,最得小朋友喜歡。我微笑不語,全世界,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失去過什麼,又得到了什麼。
後來這段日子就被我珍藏起來,成了我不想別人窺探的秘密。一直到,知道學弟跳樓事件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再說不值得的時候,我忽然淚流滿面,開始重新反思抑鬱症的前前後後。
抑鬱症其實知道自己需要被怎樣治療,他甚至對自己的情緒有著清醒的自我感知,他也知道這樣不好,甚至仿佛有第二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體和靈魂備受折磨,他知道自己陷入某種可怕的情緒中。但抑鬱症卻不能跳出來,那種可怕的情緒就像一張網,把人越纏越緊,而抑鬱症患者,對此毫無辦法。但其實是有的,比如把自己從一隻龐大的鷹,變成一隻小巧玲瓏的鴿子。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可如果面具能讓我活著,能讓我甚至是快樂的活著,不摘又怎麼樣呢?
親愛的,如果你不快樂,如果你堅持不下去了,那就戴一個面具吧。也許這副面具,比你本身的面容,更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