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尴尬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正准备做午饭，手机响了。屏幕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串阿拉伯数字，显然不是我号码簿里已经收藏的人，想着如今诈骗电话满天飞，就不打算接，只是这手机铃声锲而不舍，一直响个不停，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原来这号码归属地是我工作的小城，而且这一串数字，组合得还算顺溜，我想也许是哪个熟人，时间久了没联系，把他的号码弄丢了也未可知。于是，我便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阵女中音。显然对方很熟悉我，因为她一下子就喊出我的姓，还顺带着我的职务，没有一丝生疏，也没有一点迟疑。我开始认真的听起来，开动所有的脑细胞，在我的记忆深处，努力搜索哪一位熟人和这声音接近。但是我没有搜索到，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你是谁，于是只好尽量从她说话的内容来判断这是那一路神仙。我开始接着她的话说，我们聊天的时候，我尽可能地保持着正常语调，既不显得很亲热，但也不让对方感到我的陌生。我想，如果这个时候，她发现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那她一定尴尬死了，我必须要想办法维护她的尊严，实际上这也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尊严。

        她是想委托我办一件事，准确的说是替他的儿子办一件事，而且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满口应承下来。她又开始和我解释办这件事的原因，说是儿子结婚了，刚刚有了孩子，儿子和儿媳妇同在某单位（是个很好的单位，一般人进不去），平时都很忙，需要找一个保姆。于是，我记住了她孩子的单位，也许，这是个有用的信息。

        聊完正事后，她说等我回来要一起聚聚，都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她还说，知道我忙，前些日子和某某一起吃饭，还提起我，让某某给我打电话，想请我过去，我却有事没去成。这个某某是我很要好的朋友之一。这又是一个重要信息，我知道该怎么揭开她的面纱了。

        我和她客气一番后，说等我回去一定请你聚聚，今天时间不早了，估计你也该做饭了，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孩子的事，你让他给我打电话，我尽力办。

        就这样，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终于挂掉了电话。妻子问，谁呀？我说，不知道是谁，但是很快就知道是谁了。妻子说，你念绕口令呢？聊这么长时间，你居然不知道是谁？我迅速拨通那位某某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你哪位熟人的孩子在合肥某单位上班啊？朋友一听，丝毫没有思索就说出了一个名字。我一听，如梦方醒，对呀，怎么就没听出她的声音呢？我认识她有好几年了，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其他见面的机会倒确实不多，而且上次一起吃饭，恐怕是三年前的事了。

        下午是我返回工作地的时间。看天气预报，一直说有雨，但是一直都没有下，天气闷热得很。四点钟的时候，妻子送儿子回学校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妻子临出门时，我问她口罩在哪，等会我要坐地铁、高铁的，需要戴口罩。妻子说，就在餐边柜的抽屉里，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傍晚开始刮起大风，不一会就电闪雷鸣，接着大雨倾盆，是那种夏天常有的暴雨，只不过比一般的暴雨的雨量要大得多。

        我决定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去距离家约六七百米的地铁站坐地铁。

        出门的时候，小区里已经积起了很多水，有的地方还挺深。我索性脱掉鞋袜，赤脚趟水而行，裤脚也被我卷的高高的。小区外面更是成了泽国，路上的水都盖过脚背，有的地方都在脚踝上面了。我背着包，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打着伞，艰难前行，风不时改变一下方向，把手里的伞吹得乱转，不一会，身上就被淋湿了。

        所幸地铁口不算远，我好不容易进了地铁站，估计因为是雨天，来往的人并不多，大厅里空荡荡的。但是到入口时我傻眼了——忘了带口罩。我开始和值班的小伙子说好话，确实忘记带了，我要赶高铁，要是回去拿，可能就来不及了，能否让我进去，我找里面的人借一只口罩。小伙子说，进地铁必须戴口罩，这是规定。再说，你坐高铁也必须要有口罩。赶紧回去拿吧。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我知道，人家这是在履行职责，我没有权利要求他给我方便，便不再和小伙子纠缠。

        回家去拿，一是不一定来得及，二是这么大的风雨，行走确实不便。正在这时，从里面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几个人。我开始象个逃荒的大爷，挨个地问他们可有多余的口罩，我花钱买。说话的时候，挤着笑容，尽可能地让人看起来亲切些。从我身边经过的人，要么说没有，要么看我一眼，连没有两个字都懒得说，就扬长而去了。我在想，再耽误恐怕来不及了，还是回去拿吧。

        就在我转身准备上出去的时候，从里边又来了两位小姑娘，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急切地问她们，美女，我忘了带口罩了，现在急着去火车站，您可有多余的，我买一个。走在前面的说没有，后面的小姑娘说，我倒是有一个。她一边说，一边停下脚步，同时打开了她挎在肩上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一只口罩递给我。姑娘很抱歉地说，这个虽然没有包装，但绝对是新的，一次没用过。此时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看着姑娘一脸的真诚，突然觉得她很美，这么美的姑娘是不会骗人的。我要给她钱，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拿去用吧，还要什么钱？这声音，清脆而甜。

        坐在地铁里，我在想，这一天碰到两件尴尬的事，为何都跑一起来了？转而又想，人活着，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肯定比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多，生活里，幸福的事都是独立成章，倒霉的事都是连锁反应，柳暗花明的时候坦然，山重水复的时候淡然，这才是最好的态度，也是最有效的化解尴尬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