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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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门就下了大雨，返回拿了伞也还是湿了鞋。明天是端午节，所以还是打个电话回家。我爸还没说话，我妈已经抢了电话，教4岁的侄女讲电话，我很自觉的把手机拉远了一些。我妈说把哥盖的新房子装修了。哥又生了个孩子。我爸说小舅家又在武汉买了套新房子啊，全款付的。人总是在和同一辈的人作比较，说出来了总觉得能得到一丝的慰藉。然后又问我是不是要报个班，有投入才有收获啊。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我爸又只好说，做父母的只是担心，你自己知道怎么做就好。这个，好像也不是很知道，但还是说好。

        “这边刚下过大雨，家里热不热？”

        “屋里天天都是高温天气，雨报说端午后会下雨还没下。”

        家里夏天应该是很多雨的。那个时候，还是小学，每家每户都会在门口修一个一层高的小房子，底下是厨房或者猪圈（当然不会是厨房和猪圈），顶上叫平台，专门用来晒东西。比如夏天收的油菜，洋芋，花生，黄豆，秋天收的芝麻，棉花，红薯白薯之类的。红薯甜而脆，白薯比较硬，淀粉多，但不是很甜。所以放在饭里每次我都挑红薯。红薯比较少，白薯比较多，大概是耐生长的味道就差一点。不过红薯生吃会拉肚子，白薯就不会。而且白薯吃不完可以切片放晒薯干，晒到全干是一种白色的小条条，嚼碎了挺甜的，当然前提是能嚼碎。后来我再看到那些老掉牙的老人，就想起了这个。不过那时候嘴馋的时候课桌都啃过，这不算啥。记得二年级，和同学去上学，他家新晒的薯干，好东西总是无声的分享，他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给我，自己也吃着，我嚼了一个，到了学校也没嚼完。小学的时候，家家都种田，收的东西多，入秋后天天都盼着晴天，因为下雨天收了的作物容易长霉或者发芽，洋芋发芽了就不能吃了。

        雨在秋天不受欢迎，但是夏天的时候大家都会盼着雨，因为湖北都种夏季水稻，偶尔也有种春夏两季，所以夏天的雨水决定了秋天的收成。快下雨时，天色一黑，乌云涌动，风把树叶撕扯得七零八乱，地面的空气变得闷热而凝滞，就像是堵住了的沸腾的茶壶，就要掀开盖子了。在田里劳作的人开始往家跑，在屋里的女人们赶紧出来大呼小叫，提醒还没发现的邻居收平台上晒的花生，萝卜丁之类的。我妈收了东西总是要感叹几句，幸亏收的快，不然都泡汤了。夏天雨总是一开始很大，像是小石头一般砸落下来，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在天上拉着一个灰色的帷幕，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舞台剧。雨下到田里的水沟满了就会停，接着乌云散开，天空中会出现一道亮光，比月亮还要亮的光，像是夜晚的太阳，白的晃眼，这道亮光逐渐扩散，变淡，西边的天空中就出现了彩虹，有时候很淡，甚至难以发现。下雨的时候上学，要穿着半脚靴，以前是黑色软皮白里子的，穿着舒服但是容易被扎漏，后来也有那种胶制的很硬的雨靴，不会漏但是磨脚。那时还没有折叠伞，都是用着斗牛士的花枪一样的直杆伞，也有自动的，但是按键大多都被我按坏了。放学的时候，雨停了，伞可以用来当拐棍，一走一戳，走过的泥里满是伞棍戳的眼子。因为穿着雨靴，总要去试最深的水坑，好像这样才能体现雨靴的价值。但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泥太重，一脚进入，光脚出来，雨靴陷在泥里拔不出来。池塘里的水从放水口排到渠道里，我们总要伸着脚在放水口洗一洗沾满泥的雨靴，虽然走回家还是泥，但是总觉得洗完了走起来不一样。那时候的房子大多是一层的布瓦房，夏夜里，雨落在爬满青苔的布瓦上咚咚作响，就觉得很热闹，很好听，尤其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布瓦上的青苔在晴天的时候变干，在落雨的时候又复活，然后再期待下一场雨水。雨下的太大的时候，池塘里的水会漫到水田里，有时可以在水沟里抓到很多鲫鱼，个头不大，食指长短，但是做汤很好吃。虽然夏天需要水，但是太大也不行。雨水漫上田梗就得放水，不然没成熟的水稻会烂根，熟了没收的水稻则会发芽。再者，夏天雨太多西瓜的味道会变淡，而没来的及采摘的棉花会发黑，就卖不出去了，自家用来打棉被也会觉得嫌弃。那时候，天气就是生活，雨水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那时候我不喜欢下雨，因为下了雨，我的背面印着九九乘法口诀的文物盒里的蚕就没有桑叶可以吃了，浸了雨水的桑叶喂给蚕吃的话会拉肚子，接着就会吐绿水，然后死掉。不过也有替代品，下雨天可以用家里的莴笋叶喂，这样的话结的茧多是黄色的，而不是白色的。

      除了白薯干，快过年的时候家里会把红薯煮成糊，然后在大簸箕里垫上一层新收的水稻秸秆，把红薯糊摊开来，放在平台上晾晒，晒干后用红剪子剪成三角的片，用油炸过，是一种很脆很香的果子。因为步骤繁琐，一般都在过年的时候吃。平日里吃的零食多是炒花生，炒蚕豆，还有有点练牙齿的白薯干。秋天的时候还有玉米和甘蔗，都是自家种一小方自家吃，不作经济作物。甘蔗种的多的时候，可以挖一个大坑，把甘蔗成捆地埋在地里，到腊月的时候再挖出来可以接着吃。但是味道要差一点，而且手和牙会冻掉。挖出来的甘蔗如果里面带着红丝儿是不能吃的。而甘蔗上裂开的口子是月亮割的。那时候有一些流传已久的说法，比如小孩子不能对着月亮尿尿，否则就会被月亮割耳朵，一次我偏对着月亮尿尿，第二天耳朵真的长了一红痂。

        家里的端午节是没有龙舟的，但是家家都会在窗子上玄关处插上青艾。青艾有点刺鼻，但是据说可以杀毒。新生儿满月的时候会用青艾水洗澡。家里野草有很多，能派上用场的除了青艾还有地菜花。地菜花是一种开着白色小花的一尺高的野草，农历三月三是鬼节，大家都说三月三鬼上山，所以用地菜花煮蛋吃来辟邪。味道和普通的水煮蛋差不多，但是因为加了地菜花，吃起来总觉得不一样，好像吃的不是蛋，而是地菜花。

      好像很久没在家里的田间走过了，一回家就成了封建时代缠足的小姐，没有事情是绝对不出门的。其实出门也没用，因为那是那个时候特有的场景和感觉，除了在记忆里搜寻零散的碎片，别的地方是找不到的。

      我为什么开始怀旧了。听说当一个人开始怀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