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梦里,我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自己。多少年了,始终无法在那个梦里醒来。
下午打开电脑,翻看以前的文字,看到2018年写下的这一篇读书笔记。
“一个人躲在房间,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抱着双腿,点开《皮囊》。也许,这样的格调,与我当前的心境非常贴合,一下就被吸进去了,看到重症病房这一章,我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同样的是中风、是偏瘫,同样的是离去、是面对,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一句话一句话读过来。回忆,那些我一直不愿触碰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作者父亲是气呼呼地抗争着,命运给他带来的苦难,直到最后去接受,但似乎并不曾对这个世界展示出多少温柔。
而我的母亲,至今想起来,中风六七次,中完左边,中右边,中完右边中左边,除了凌晨头痛醒来的呻吟,我竟然记不起她曾经是否愤怒过。
是的,她不曾愤怒,好起来又去做事。
直到第一次脑溢血,她都从来没有发过一次脾气。她身子动不了,总是笑着叫我去做事,‘灿啊,灿啊,猪罗罗在叫你咯,快点去喂咯’。
帮她洗澡也好,晚上拉她起夜也好,她总是笑嘻嘻地跟我聊。
即便已经瘦弱如柴,左边使不上劲,让我每一次护理,都真的很费力,以至于长期忽视了,她做肩膀处的脱臼,而造成了肌肉萎缩,再也无法连接上。
她的左手臂只能天天吊在胸前。她为了这个事情,倒是说了我们不少,让她无法再恢复。 可她究竟是不服的呀,照顾不了自己,做不了事情,究竟是干着急的呀。
那时候的我,除了天天跟上苍祈祷不要再来一次以外,竟从未意识到她的坚强,也从未发现过她的脆弱。
是的,一个人独自面对着来自旁人的冷嘲热讽,也面对着自身的无力和失能,但从未跟我怨过片言只语,怕影响了我的学习,影响了我的前途。
那时候,唯一能支撑她继续活着的,也许就是,女儿的学业和前途。
她是不舍的,即便疾病摧残了她的身躯、她的皮囊,可皮囊之下,她从未曾屈服过。
看着看着,突然被一阵杀猪声,喇叭声拉回到现实……
公公又在放最大声音看视频。各种声音,每天困扰着我,从早到晚,可这人又是在帮我带娃的长辈,手机也是我帮他买的,一边是孝顺,一边是自我,我似乎真有点快神经了。
我只能一有空儿就躲到稍微安静的地方,躲得越远越好,越深越好。
可,孩子我是躲不开的,时不时娃娃跑过来,要我剥桔子。尿湿了,又跑过来了。找妈妈 ,又过来了,抱着我的腿,掰着我的手肘,哭着喊妈妈……
我不知道如何将自己这副皮囊自困于这体面的大房子里,也不知道,以自立自强的自我来重建皮囊下的我,是否真让自己真的满足,或者有一天,我可以底气十足地出门了,心里还是被孩子这根绳索牵着,如何远游,如何实现?
我的初心,我的本心又到了哪里?
手机铃声是陈悦的曲子《追风的女儿》,可我似乎早就关在屋子里了,不知道风是何物了,昔日的理想,热忱,也早已飘散在风里。
连写这篇文章,都是将孩儿的哭喊声置之不理才能写下一点,连完整的学习时间和工作时间都已经被我自己生下来的两个生灵,几乎全部占据了。
是的,就连小的,吃着糖,还要再拿一颗送给妈妈,要妈妈跟她一起分享才开心,吃得嘿嘿笑。
这样的生命,这样的本真,该多珍贵。很多大人都渐渐忘了,只顾了自己,或者连这副皮囊都早已忘了,无所谓了,也真的觉得自己不知足,很讨厌。
爱是相爱的,却爱无能,不知道如何配合彼此,也从来不曾卸下那副尊容,去看看皮囊底下,到底是一颗热乎乎的心,还是一块硬石头?
母亲的坚强,实则是一种独立面对的伟大,而我们的佯装坚强的皮囊下,却只是一块硬石头而已,而且,变得越来越硬,可却不是磐石,实则,一敲就碎,所以,说不得,碰不得,油盐不进,水淹不破,谁动,就跟谁急。
皮囊无用,内里无戏,如何好呢?”
这篇文章是在我再一次陷入人生低谷期时,看蔡崇达的《皮囊》时写下的。作者笔下年少时的那些人,那些事,让人唏嘘不已。
那时候的我,回来重新创办公司,进展颇为坎坷。与先生之间的感情,与孩子之间的相处,都出了很多问题。
那一年,我特别想离婚。先生常年在外,一言不合就拉开门走了。感觉跟离婚没有区别,可多年来,没有自己独立的事业,职业生涯屡次中断,还得靠他给抚养费。
一想起“离婚”这两个字,我就非常的心痛,说不出口。满心怨气的我,开始对着孩子吼叫,冷静下来以后,又后悔不已。总之,对一切都不满意,尤其是对自己。
总也感觉空有一副皮囊,没有自我成就感。坚持的很多东西,都被现实击碎,空有一副热心肠。
为母则刚。当时看完这本书以后,我也想到了母亲当年,似乎从未向命运低过头,我开始勇敢起来,自我消化,自我平复,再也没有想过要离婚,再也没有吼叫过孩子了。
有时候,一本书,恰巧在一个合适的时候遇见,便也拯救了一个人。
读书,阅读,更多时候,是在书本里,文字里,遇见自己,发现自己,触及心灵深处,便也是疗愈。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