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01

我与父亲的关系总是很微妙,或者说是多种并存。有时候是百善孝当先的父与子,有时候是开两罐啤酒,畅谈局势、见解、理想的朋友,有时候是我爸手下的一个兵

正当我的岁数,父亲从那个小山沟里出来。山路蜿蜒,从上山路开始,要拐14个急转弯,小时候每次过这种急转弯心里最为忐忑,没有路面镜,全凭按喇叭提醒,一侧靠山,一侧靠着栏杆,栏杆下面落差万丈的是一个水库,长年冰封。幻想过无数次与迎面而来的他车相撞,坠入山下,砸开冰面,在冰水中缓缓下坠,消失于水面,无人生还

还好,父亲技术过硬,这样噩梦般的幻想也仅仅是幻想。因为他从那个山沟出来,来到这个城市,当了一个兵,志愿兵。说实话我随我父亲蛮多的,脾气倔,有棱有角的,而我听那些叔叔讲的最多的故事,都是关于父亲的。在那个警备区,父亲好像是一个风一样的人物,很多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五湖四海来到这里的年轻人,都带着那么一点荷尔蒙的冲动和对这个城市的无限好奇。他们开着首长的车在城市间穿梭,好像他们有了万般权利。开启警笛,闪烁大灯照亮那些偷偷牵手的情侣,这都是他们那个时代做过的疯狂事。我想,人啊,这辈子活着怎么着也待带点棱角,才能与他人不同

很多人最终都逃不过现实的安排,而只有少数人披荆斩棘,才走进了理想。我想父亲算是那个幸运的人吧,在这里添家置业,暂时站住了脚跟,而后的几十年,都是想着如何在这扎根于此。有件我八九岁的故事我到现在都记得,但是故事的结局我却无从而知

02

八九岁的时候,那时候已经从郊区搬到了市区,父亲的事业也蒸蒸日上,偶然接到了一个大单,请工人们在工程部附近的狗食馆吃饭,在饭桌上大谈这单生意是如何争取拿下的,又找了谁,费了如何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把这单生意给了父亲,你们要如何好好干这单千万别出纰漏。烟酒混杂的味道,金钱、欲望随着烟气好像无限膨胀起来,如同被吹大了的气球,而我只想找个人陪我玩玩。走出饭店,在路边自找乐趣,路边有那种施工留下的小碎石,捡起一两个往路那边抛,看能扔多远。饭店里的话语声还此起彼伏,而我的游戏也没有结束。

刚刚抛出一个,一辆呼啸而过的夏利,不偏不倚砸中了它。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一辆夏利多少钱,我只知道路上跑的汽车很少。夏利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人推开车门往我这个方向指。我知道事情闹大了,赶忙往回跑,跑进饭店找了张椅子坐下,心跳的厉害,脸都煞白。反坐在椅上上,双手抱着椅子背,盯着饭店的门口看。帘拉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进来,他环顾各桌,最终盯上了我。

径直走来,指着我

“这是谁家的孩子?”

喧闹的话语声一下子静了下来,看向他,我爸一愣,接了话

“我儿子,怎么了?”

“你家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你们家孩子往路上扔石头玩?砸了我的车知不知道”

你有没有那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脸发烫的通红,想找个地方赶紧躲起来,但是他们的目光将你束缚起来,你哪也去不了

“哪来的野孩子,一看就是父母没教好,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来的老坦儿........”

我当时都要哭出来了,脸贴在椅子背上,谁也看不到

“王添,你先带你弟回工程部。”

我被我哥拖着回了工程部,我没有敢去看父亲的眼神,我知道这回我闯了大祸了

03

我跟我哥打了一晚上的合金弹头,打了无数次通关,我激动的不行手指不停的上下左右操作。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回来了,带我回家,走之前跟我说了句“没有下回,记住了吗”我赶忙点了点头,只要不打我什么都行,还有就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就是我知道的部分,好多儿时的事情当时多么清晰长大后都想不起来,只有这件事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它少了一部分,还少了父亲的那一部分。

从精神心理学来讲,父亲与儿子本身就是敌对关系,父亲一直是儿子的假想敌,因为父亲好像无所不能,而你曾经的梦想之一就是要超过你的父亲。

这是我与父亲冷战的第五天,说不上因为什么,以前都是小规模冲突,而现在是全面作战。一方是新资本家,一方是旧地主。而母亲远出三天,少了中间的调解,双方就好像定时炸弹,随时引爆。

这天我爸喝了酒,我无奈只能去接我爸回家。上了车父亲就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可能是喝多睡着了。我在前面开着车只想快点到家,调了FM99希望气氛没那么僵持些。拐进地下车库,父亲坐在后面说起话来

“诶,儿子,你说你跟小时候怎么一点都不像了呢?现在这么沉稳,小时候可疯了,你还记不记得有次你把人车砸了,我跟人这个赔不是,最后还赔了人家200块钱。”

“你可别瞎说,爸。我什么时候砸过人家车,一定又是你喝多了。”

04

我扶着我爸上了电梯,刚进家门,我爸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给父亲披上毛毯,从冰箱里开了一罐啤酒靠在沙发上。原来这些你都还记得啊,老爸。我想象不到性格刚强的你是如何跟人道歉,还让你说的这么云淡风轻。部队的军事化训练都没有磨平你的棱角,没想到生活磨平了

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城市,初来乍到,或许就是那个人说的“老坦儿”吧,父亲一定也受了很多外地人的苦吧,被人骗,被人欺负,被人排挤。现在的父亲,也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骨子里我还是可以看见那个有棱有角的灵魂

那个年少时,父亲的影子。那个把控着方向盘,穿走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中,自傲不屈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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