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旧菜刀(修)

没想到再次看到这把菜刀,时月已翻过去三十多年。

十月八号那天没准备回上海的。早上起床晚,看手机都九点多了。但上海那边有电话催,还是不情愿出了门。我住在铜陵的柏庄,回上海前还得返回江北老家。母亲昨天说的,走的时候“拔点萝卜,铲点白菜带走,自己种的菜放心,好吃,没打药水”。我已习惯了,每次走时都要去老娘那里带走一些东西的,不带她心里难受。父亲走了的这两年里,不带点什么我心里难受。

顺便去老洲老街买了二十斤酒,到程家墩已是十点多了,远远地见母亲正在篱笆边忙碌着什么。车子径自开到了锅屋前,打开车门一只脚刚落地,就听到母亲的声音,把锅屋里的旧菜刀带来,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推开锅屋的门,土灶台上抹布捂在锅盖的边沿上,却捂不住锅巴四溢的香气。靠着灶台的是两层水泥板搭成的台子,上层放置着砧板,调味品,餐具,下层是大大小小的碗盆。北面是个白色的水龙头,正对着一口小水缸……

我没看到旧菜刀。

退出门再问,说是在靠右手的橱柜下面,旧腰篮(竹篮)里,母亲还说,把腰篮也顺便带来。

眼光再搜一遍。果然,那把旧菜刀静静地躺在竹篮的底上,已没有了往日的霸气,如果不是刀口还有条隐隐的白色,就和一块废铁皮没什么两样,倘若不是一直在使用,也可能早就被岁月腐蚀得锈迹斑斑了。

捏着圆圆的手柄,我将菜刀递给母亲,手柄上那浅浅的锯齿印似乎在对我偷笑。

这把菜刀依旧面熟,像一个多年未曾见面的老友,还会记得大致的模样。它还是大队时期的周铁匠打的,确实有些年头了。

记得有次去东埂大湾看《地道战》,电影中的日本鬼子山田腰间挂的那把长刀,吸引着我的眼球,这样的大刀在我的梦里被舞得寒光闪闪。醒来我的眼光便围着屋檐下的柴堆缝隙间闪来闪去。终于寻到了一块窄窄的板条,变着法子抽出来,到锅屋里找出菜刀。

木板变成大刀得修出刀背,刀刃,刀柄,切菜的刀并不锋利,尤其砍出刀柄,木料的丝由直削的变成横砍,得用力气,最没料到的是用力用到钉子上。菜刀能切菜,却切不断铁钉,刀刃卷了个豁口。倒霉的是母亲恰好回家有事,自然,头上挨了一顿“暴粟”。母亲找来铁锤,一边“铛铛”敲打菜刀,一边埋怨我胆子太大了,菜刀坏了是小事,刀削断手指那还得了?可我心里还感觉委屈,刀一点也不快啊!

但怎么敲打也补不齐刀口,母亲只有提着菜刀去铁匠铺。

菜刀的家是锅屋,它的使命是服务人的味蕾。平时家里的硬柴,或者砍什么木料装锹柄,锄头杆子的,甚至猪肉里的骨头,母亲也都用有点钝的斧头,从不舍得用菜刀。不好使的时候,母亲就拿它在缸口“咣咣”地来回荡(磨擦)几下。有“磨剪子,磨菜刀”的来了,母亲只拿剪子去磨。菜刀总要等到年底搞副业的父亲回家,才取出放在墙角有点锈色的油石,将菜刀磨得锋快。那是准备过年的时候,切米糖,米面,剖鱼杀鸡时用的。

有年年底我家杀猪,吃足了油的刀柄有点滑溜。我自作主张找来了半截锯条,正斜反斜交叉着锯出了道道浅印。再握好像稳当了不少,痕迹虽浅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底。

没想到这把用了几十年的菜刀母亲仍不舍得扔掉,还在使用。虽然下了砧板,但栽菜,铲菜还是很方便。

分家时我也去铁匠铺打了一把菜刀,但没用几年,菜刀连同我的锅屋,老家都遗留在那个叫“程家墩”的村庄里,直到受不住经年的风雨侵蚀,压在倒塌的废墟之中。后来每一次买房,造房子都必买一套新餐具,明晃晃的不锈钢材质。

母亲从艰难的岁月里走过,倍加珍惜拥有的一切。她不舍得扔掉的旧物还有很多,三口大水缸,米缸,放在门前的柴垛边养了荷花,还有坛坛罐罐,锄头铁锹……母亲说,这些都是钱买来的,放在家里又不要给饭吃,用的时候顺手拿出就是,免得去借。

母亲是我的榜样。

我想到古人治家格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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