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高的鞋跟与地面相撞,发出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愈来愈近,附和着我心中泛起的层层涟漪,也愈来愈大。会是她吗?她的文字,是我心灵的避难所,是初心,更是向往。
是的,是她。
阿袁老师进来了。
初见阿袁老师
就像牧羊少年说过:“当你想要做成一件的事的时候,全宇宙都会合力来帮助你。”或许心中的执念一点点地弥漫开来,被猜到了吧。
就是那种感觉。粉丝见了偶像,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呐喊。你只能从杂志、电视里看见他,从广播和新闻里听到他。你永远不会猜到,将来会是以什么方式和你的偶像见面。
我想起了我高中时,在《小说月报》上读着阿袁老师小作品的日子;也曾一字一句地摘抄过。
我想起了那个八月。是爸爸告诉我:你们中文系的写作课老师就是阿袁。
是激动,是期待,更是难以置信。兜兜转转了一番,昨天还拿着笔,一字一句地抄写着,今天,就成为阿袁老师的学生了。
军训的时候,我一遍遍地看着课表,没错,的确是我们班。打电话向辅导员老师再确认一下,对,就是阿袁老师。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向往着周四那节写作课的到来,会是怎样的一场际遇。
土耳其进行曲像往常一样响起来,将我从思绪中拽回。上课铃声总是这样,提醒着做着各种事的同学,要将目光聚焦到老师那里。我心里不由得感谢起莫扎特来,这个轻盈活泼的奏鸣曲,正应了此情此景。
我依旧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是的,是阿袁老师本人站在了我的面前。不再是照片上的、网络上的,她在说话呢。
阿袁老师挽了下袖口,将自己的笔名写在黑板上。我看了看她的那只手,果然,和郑袖的手到有几分相像,或许昨晚的阿袁老师,也用绵羊油、维他命E、玫瑰精油做成的护手霜来呵护双手吧。我微微笑着,心中依旧感慨着时间交错下种种美丽的奇遇。
你们以后想要从事作家行业的同学,可以举一下手吗?这是我记得的,阿袁老师问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我怯怯地将手举了起来,生怕她看见,让我们说说理由之类的;又怕她看不见,直接忽略了我。阿袁老师一定不知道,课堂上有一位女同学,早已久仰她的大名了。
课堂气氛被阿袁老师带的很活跃,时不时伴着几声笑语。即使是一位全国闻名的作家,阿袁老师竟如此的随和、平易近人,我的内心闪过了一丝的喜悦。她穿着朴素,却又不乏时尚大方。往后的课堂中,依旧是冷灰色调为主,偶尔搭配几顶帽子。鸭舌帽、棒球帽、礼帽……穿着本就是吸引着女生的,我不由得心生敬佩,文艺工作者,应当是朴素大方的。
我们同阿袁老师像朋友般的交流着,是中文系学子思想碰撞出的火花。阿袁老师谈写作、谈社会、谈女性、谈爱情。在言语中,时不时地说出几本书的名字,跨古今,跨中外,跨领域。往后,每节写作课一结束,我都感到自己浅薄无知,和老师的差距,犹如一道鸿沟,无法跨越。
郑袖的梨园
“郑袖的手特别美。首先是白,白的几乎有点雪青了。又修长,十指如葱,在指尖,微微地还有点美人魇。这多少有些奇怪的,郑袖本是一个瘦子,偏偏长出了一双丰腴富贵的手。郑袖本是一个瘦子,偏偏长出了一双丰腴富贵的手。郑袖偏偏爱在手上下功夫。她几乎每星期都要做一次手部护理,用蜜蜂珍珠粉,维他命E和玫瑰精油做成护手霜,敷在手上,然后用蜡油封手,再裹上一层保鲜膜。早晨起来,她的手,仿佛初开的玉兰花瓣一样”。
第一次知道阿袁老师,是因为郑袖的这双手。曾记得是在父亲的命令下,将这一段细节描写抄下来,作为日后写作的典范。我索性将《郑袖的梨园》一口气读完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小说似乎带着很浓、很浓的现实味道,即使是很平常的生活,在阿袁老师的笔下,却有着一种很精致、很独特的味道。那是女性独有的视角。
从那时起,我便经常翻看爸爸的《小说月报》。另我惊讶的是,阿袁老师的出镜率实在是太高了。她的笔下的学院生活,如同礼物一般被打包好,精美地呈现给读者。
我曾幻想着自己也拥有长长的手指。拥有那么一双手,拉琴时,我便可以更加灵活地按弦。每次和@比手速的时候,他总赢我。帕格尼尼的《钟》,被他拉的是那样的熟练、自在。我总是羡慕不已。也幻想着自己何时也能够将文字驾驭得淋漓尽致,用来打动他人。
听着阿袁老师的一字一句,回想着曾经与她相识的那一年,那一幕。一阵风卷着秋日的桂花香,吹进了教室,刺激着我的嗅觉。我转头向窗外望去,人文学院旁的那几棵桂花树,在秋风中摇曳着。即使芳香馥郁,却猛烈了些,惹得人发晕。也许是夹杂着风的缘故,那香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不由得把你引入回忆的深渊。
我想到了孩提时,若是没有父亲的逼迫,今天,我看见的,仅仅是一位大学的写作课教授。或许只是少了几分激动而已。但如今隔着时光的玻璃看过去,少的,不只是这些。
很多难忘的故事都是裹在各种各样的花香之中。我的童年、少年、青春,或许也散发着老家那槐花的香气吧。
古香古色的童年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到如今,父亲依旧时不时地对我说,或者是饭桌上当成一个家常嗑来唠,“你一岁时,刚会走路那会,我就抱着你或者扎着你的小手,教你背诗词了。那会你还不会完全发音,我给你念的这个字,你偏要拐到那个字上,那时的你,记忆力惊人,教几遍就会了,可是你看看现在,你记性还不如年过半百的我呢。”
每次说罢,父亲总是很得意地笑笑,眼角的皱纹成了有深有浅的沟壑,似两把小扇子,贴在他的眉尾处。有浓又黑的眉毛和那依旧充满着智慧的眼神让父亲看起来并不老态龙钟。黑白相间的胡茬在脸上凌乱的分布着,和那黑白相间的头发相得益彰。
记忆中接触的第一本课外书,是父亲曾读过的《毛泽东选集》,白色的硬皮封面,和书快要分离了,竖版黄色的草书字迹:毛泽东选集。日子长了,书皮难免被蒙上一层污垢,变成乳白色。记得第一次拿到那本书,一年级的自己还惊讶于从右往左翻书,从右往左看,怪别扭的,于是更加把它当成一种负担,篇幅越长,心里越难受。
阳台的角落里,有我的身影。童年的每一个暑假,现在觉得,真有种数年如一日的感觉。每每临近黄昏时刻,太阳从东方的鱼肚白开始,缓缓地,在天空划过一个半圆,如同闭幕去火一般,释放出那最后一点火力。脑后的阳光倾泻在它对面的楼房上,那被印出来的暖黄色的日影方块,我看着它一点点地变为长方形,直至消失。这时,黑影子渐渐落下,手中拿着的诗集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是的,父亲一天当中查背诵的时候又到了。
背诗的痛苦岁月里,有很多次都是因为白天贪玩,没有记下来,到了下午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声读着。偶尔抬头看见阳台上的花花文竹、君子兰、仙人掌,心里想着,还不如当一盆花,只喝喝水,沐浴沐浴阳光。那时,我并不知晓诗词中的意思是什么,任由它缠绵悱恻抑或是沉郁顿挫,我只管囫囵吞枣,死记硬背,记下说出来便大功告成。别的小伙伴在假期学学英语、写写作业便可,我在练琴之余,却还要整天记忆这些看不懂、听不懂、读不懂的诗词。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在孩提时看五猖会之前,他的父亲命令他必须背熟一段古文方可去玩耍。对于一个爱玩的孩子来说,那时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吧。
孩提时的启蒙书籍,是爸爸从朋友那带回来的一套《儿童经典诵读》,带拼音,无解释,附有光盘。爸爸只要在家,必定会将光盘放进电脑,让我坐在他的书桌前。桌上铺着一大张练书法的毛毡,上面的随处可见的墨汁,犹如泼墨山水画,也似写意的花,一朵朵盛开在灰蒙蒙的毛粘上。我一遍遍地跟着盘大声地朗读着,时间久了,就心不在焉,小动作多了起来,不是从砚台上拿起爸爸的毛笔,在身前的废报纸上肆意挥写着,就是在转椅上转来转去。手撑着桌子,左转右转,有时用的力气大了,自己就转不回不来了,只听着凳子在桌子上狠狠地磕一声,随即两层垫子都顺着凳子滑落在地。我心一虚,连忙捡起坐好,继续跟读起来,直到熟能成诵。
小时候,经常在父亲的逼迫下,做一些当时觉得很没有用的事情。比如,背诗。
然而,心里是真的怕父亲。是一种敬畏,所以不得不做。时至今日,父亲威严的形象,依旧在心中,无法抹去。就像是一把戒尺,时时刻刻地警惕着我,哪些事是不应该做的。
那时候,经常将气撒在小提琴上。起初练琴时,下颌的骨头为了夹琴,疼得厉害。为了把音拉实、拉稳,左手按弦的力度也要大一点。总是将手磨破,皮退了一层又一层,直到生成老茧。
偶尔带着一丝没有将诗背下来的怨气练琴。下颌越疼,把琴夹的越紧,左手按弦越用力。直到疼得坚持不下去了,我一下倒在床上,大哭起来,看着那本冷冰冰的诗词集,为什么,我就不能过一个正常的童年呢。
以至于后来,我一提及此事,爽子总是笑笑说,怪不得你老爱东想西想,心思敏感,原来,是被你爸爸逼出来的。不顾也挺好的,挺浪漫的。
原来,我爱胡思乱想。好吧,爽子说对了一半。但是我不理解,他所谓的浪漫指的是何意。
我依稀记得初中和同学争论苏幕遮的遮在词牌中的读音。那时年少轻狂,就因为这点小事,竟面红耳赤,非要争个一二来,倒惹得自己不痛快,和小伙伴们也闹了不愉快。如今想想,其实很多事无需争辩。往往争辩来的事,大都是没有意义的。
转变对父亲逼迫行为的看法,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进行了重新分班。第一天,老师要求从第一位开始,一一自我介绍,最好加一个才艺表演。我想好了,名字、爱好、再加一首诗朗诵吧,虽然比不上其他同学的唱歌还有舞蹈,但是也看过电视上的诗朗诵,算是节目吧。我只记得我背了一首《短歌行》,根本不算朗诵,是说出来的。同学们只是处于礼貌回应,就像是每一位同学结束了,应和着鼓一下掌罢了。他们应该也听不懂吧,甚至听不清我说了些啥。班主任老师本是靠在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却慢慢起了身,微笑着说我的记忆力很好,这么长的诗都背下来了,而且这是中学的篇目呢,就是有几个字音读错了,她一一说着给我纠正了。原来,爸爸在我不会的字词上标注的拼音,都是方言版的,因为他不会讲普通话。我羞涩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暗自高兴着,也不那么拘束了。
那一天,第一次觉得自己比别人厉害那么一点点。
后来的作文中,我学会了用朱自清的口吻,写出“盼望着,盼望着,西风来了,冬天的脚步近了”这样的句子;为了写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荷花,我费尽心思用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写荷花含苞待放之际的动人和亭亭玉立;有关“经历”的一篇文章,我以太宗李世民以人为镜的那三句话为小标题,成文后,老师惊讶不已,甚至不相信……可能在那时,文学的种子已经在心中初开,并且发了芽吧。
从孩提时的厌倦、压迫、不解、掉眼泪,汇聚成种种压抑的情绪。那时的我,只把唐诗宋词看作苦水,每天不得不喝那么一点。随着时间地慢慢发酵,或许真的是苦尽甘来了吧,在少年时,那份抗拒竟逐渐地被消蚀着,所剩无几了。到如今,回忆那些往事,却依旧历历在目,可能人只有在懂事的时候,才会明白,往往对你有益的东西,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甜,那么的诱人,它们总是折磨人的。就像拉小提琴一样,下颌的疼痛,手指的破皮,儿时并不明白的辛苦,到如今,已让岁月的魔力,化作排忧解难的药水,弓与琴弦发出的声音,是另一种释放和解脱。
如今,我还是心怀感激的。那些疼痛和泪水,也成为了我和爽子永远谈不完的话题,是一种默契。像是另外一个安放灵魂的小世界。
他比我厉害多了。一谈到拉琴的经历,一提及小提琴,他总是滔滔不绝。每次都将帕格尼尼、海菲兹的经历和成就,一遍遍地重复着,以及他最喜欢的曲子《钟》。我却很喜欢他这样说着自己寄托情感的东西,我总是看着他,很认真地听他说着。每每到这个时候,他会有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我。
之后有一天,他悄悄地告诉我, 你猜我昨天看演出视频发现了什么,一个国外的小提琴家演奏《钟》的时候,在2分14秒的地方,那个升4没有按到位。说罢,他得意的笑着,不经意间,头微微低了一下,用右手摸了摸耳朵。
那个时候,我们经过了校园的槐圃,去往教学楼上课。往东的音乐教室里,传来交响乐的声音。学校的西洋乐队依旧在老师的指挥下排练着 。声音穿过教室的玻璃窗,绕过槐圃和那片小竹林,传到我和@的耳中。
今天都周四了,晚上咱们还得去排练呢。爽子边走边说着。
那一刻,我从侧面看过去,他的眼睛发着光,眨巴着,带动着睫毛跳来跳去。很显然,他理了头发,很短、很干净。额头依旧是露出来的。发梢和他的鼻尖还是像往常一样,成一条线。
我上着楼梯,去往教室。很自然的嘴角上扬。是的,是我喜欢的样子。
与爽子相遇的每一天,都是晴天。
另一个世界
第四把琴,是我自己挑选的。父亲说,你长大了,有些选择可以自己做决定。和爽子的相遇、相识,也是在换了第四把琴以后。逐渐步入青春期的我,也有了自己的审美与思考。在书中,我也发现了很多个性化的东西。
因为格局的差异,每个人的眼里所在乎的事物终究是不一样的。如同李清照解释“绿肥红瘦”的急切心理,是卷帘人所不能体会的。“面对花花草草,主人又何必这么较真呢”,那个丫鬟一惊,心中或许也有不解;“只能努力,就能成功!”被小学老师拿来鞭策着我们做功课的至理名言,现如今,却一次次地在书中被推翻。在司马迁的笔下,管仲的成功,少不了鲍叔牙的协助;范仲淹发出的“微斯人,吾谁与归”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啊。“古来圣贤皆寂寞”,是这个理吧;天妒英才,黛玉也一遍遍地感叹着佳人命薄,似乎是有道理的。否则的话,王勃又怎会在写完名垂青史的《滕王阁序》后,因意外而英年早逝;对爽子淡淡的好感,竟随着“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愈来越浓,挥之不去……
从被动的、不知其意的诵读、跟读,到主动地去发现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从古文到白话文,从诗词到小说,像是一个破茧成蝶的过程。最初的挣扎、痛苦,在得到一丝丝回报后的喜悦,最后化蝶而出,可以自在随性地探索着未知的天地。
总听人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书的理解也会有所不同,这就是文学的魅力所在。高中经历了导数和圆锥曲线的头脑风暴后,我们都需要一节课来缓缓精神。
我未曾忘记,高一的语文老师讲《兰亭集序》时,那历经沧桑、感慨万千的神情与言语。“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经新闻报道过,有人为了一部价格昂贵的手机,把自己的肾当作交易。拿自己的健康去和物质做买卖,会有多大的意义。“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日后,那一时冲动与欢喜,终究是会淡化的。遇到更好的,总免不了对以往的厌倦和抛弃。大家都若有所思,曾经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为它哭,为它闹,只因当局者迷,不能预料到日后真的会厌倦罢了。面对更大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够抵抗得了呢?“或取诸怀抱,或因寄所托”,生而为人,总是孤独的个体。“取舍万疏,静躁不同”,并没有人和你一样。林徽因也曾说过,有些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的。
我想到了小松,想到了爽子,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我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或许我们彼此,终将是个美丽的错误。
四小天鹅进行曲响起预示着一节课的结束。每当我练琴久了很累的时候,我便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爽子总会弹这个曲子吓我,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我脸上的褶子,他总是倚着钢琴对我嘲笑一番,而我,总是拿着弓子追的他满教室跑。
记得那一天,我冲出教室,去找爽子,想等他放学一起练琴。其实,我是想问他,是不是每一场相遇的结局,都会是离别。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熟悉的陌生人……古人经历了的悲欢离合,一代又一代,跨越时空不停地演变着,终究免不了那些令人叹息的结局。如今,剧本落在了我们后辈们的身上,是不是又要重复演绎着。那些,无非是起起落落,再经历一番罢了……
那天,我和爽子手里提着琴,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从短小变为细长再到短小。依稀记得是年底了,路灯晕染下泛着橙黄色的寒夜,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转瞬即逝。行人,车辆,来来往往。路边的松树,绿得醒目。我和爽子往家的方向走着。
但是,我却什么也没有问他。
爽子康复后的第一个生日,我们都提议好好为他庆祝一番。过一个属于他的音乐盛典。盛典的地方,就定在了我家。
那是爽子第一次来我家。
爽子进来的那一刻,我便拉着生日歌,从卧室里缓缓地走出来。小松,宝伊,郁风,他们唱着,手里端着蛋糕,走向爽子。
他吹灭了蜡烛,许了愿。
他说的愿望,我记得很清楚、很清楚。他说,希望可以一直拉琴,可以作曲给喜欢的人。希望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那天,爽子带着生日帽,闭着眼睛,水晶灯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刻意将头发留长了一些,只是为了遮住那条缝补过的疤痕。那时的我,希望出现在他的愿望里。
我为爽子拉了《一步之遥》,爽子也为我们展示了他还没有学完的《钟》。其他的小伙伴们,小松吹了双簧管,宝伊弹了钢琴。爽子还学着指挥家的模样,声情并茂起来。一时间,我的家变成了音乐会现场。而那天的爽子,笑得很开心。是那件事以后,我们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开心过。
一定要把琴拉下去。在生日贺卡上,我这样写着。
之后在他的来信中,我惊讶于他一次次提起的事,竟是对我家的浴室有着深刻的印象:你和你爸爸现在还抢着换书吗?你家的洗手间应该变成书房了吧。字里行间,弥漫着笑意。隔着信我都能想象得到,他一定在波士顿的家里,笑得合不拢嘴呢。
爽子倒提醒我了。小时候,我经常和父亲暗地里较劲。
阳台的小角落,父亲的书桌,以至于如今自己书柜,洗手间的暖气片上,浴缸旁,还有那大大小小的笔记本,都是我本着兴趣与思索,为自己开辟的一片精神小天地。那些被浴室的蒸汽闷的皱皱巴巴,书角也卷了起来,格外的不平整;马桶旁有一个三层的小鞋架,也是堆满了书。父亲总是和我抢占那一块地盘,架子满了,我便把他的书偷偷地拿走一部分,换上我自己的书。就这样,换来换去,日子就在换书与消遣的缝隙中流逝着。语文老师总喜欢布置积累作业,譬如,每天抄一些经典的文章,或者自己写一篇文章。
中学时代,每个学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笔记本,大的小的,硬皮牛皮的,五颜六色的,花样百出,都代表着自己的喜好和性格。上学的时候流行彩色的荧光笔,细心的女生总喜欢把笔记本的页内进行装饰,点点斑斑、写写画画一番后,才会在流光溢彩的纸张内大做文章。这些小小的艺术行为,我们都很自然地把它当作数理化过度用脑后的解压与放松。阿袁老师的那段文字,是我高中钟情于小说的时候抄写下来的。
回看起及笄之年的日记与笔记,我总是笑着不语。从小学到高中,老师要求做的摘抄和自己写的笔记,细数一二,总共是十二本。写的时候不觉得会带给你什么,如今,它们却成为了一种记忆的载体,就像是电影幻灯片一样,一页一页的,定格在那微不足道的,对世界的好奇与思考。
爽子的笔记本里,总是被他写满了谱子,画满了音符。
他喜欢用音乐表达想法和情感。他也擅长用音乐表达想法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