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

  文/高羽

  他们所立绘的幸福,至死也达不到三成。那些诉说里微不足道被消灭的痛苦与不幸,我们却每时每刻都在深入其中,甚至数倍乃至数十倍。我从来不害怕去地狱,地狱也许比人间还要多几分惬意。

  羊倌的眉间都是皱纹,裸露的皮肤黝黑粗糙,皲裂的双手虎口处像肥厚的粗橘子皮,指甲里都是泥垢。在这深山的风吹日晒下,他目光悠长的望着远方。羊群在他的四周寻觅着野草,不时的叫唤几声。

  没有永远的别离,他说。所有的一切离开,只是暂时的,只是有的相逢长,有的相逢短。终归还是要从哪里来,最后回到哪里去。他随意坐在一块板凳大小的青石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拧开瓶塞,却是一小罐烟丝。橡皮筋叠捆着一沓报纸裁成的烟纸,抽出一张,熟练的兑上烟丝,一捻一搓就制作好了一根香烟。青色的烟雾缭绕,在他的头顶盘旋成一个旋儿缓缓消散不见了。

  翻过那个山头,过一个缓坡就是我给自己选的地方。我知道,他是指自己的身后事。离爹妈近,就隔了两个山头。他憨憨一笑。这就是他说的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吧。

  他是纯粹的羊倌,文化水平只有小学二年级。父亲也是羊倌,也算是子承父业。他幼年时,父亲希望他好好读书,将来可以走出大山。可惜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小学二年级读了一半,刚好学会数清楚羊,就再也不愿意去读书。开始跟随父亲放羊。

  年轻时,父亲又让他出外闯荡,见识一番城市的繁华,最好可以找个工作、娶个城里媳妇,留在城里。不久后,满脸憧憬的他跟随熟人去了上海。出去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深山,再也不提去大城市了。

  说起大城市来,他仰起头,陷入了沉思,许久才沉深的说道,“想要在大城市里过的滋润,你得有鹰的眼睛、豹的反应、熊的勇猛、狐狸的心思和猪的安逸。”

  我一样都没有羊倌说的状态,就连猪的安逸都做不到,每天胡思乱想,却又得过且过。

  这片山头植被不是很茂盛,羊群不久前才光临过,羊倌得将羊群赶到更远的地方去,不能揪住一个地方薅。他抽动辫子,驱赶着羊群,嘴里突然放声高歌,却是陕甘地区流传悠久的秦腔。

  荒无人烟的山落里,高低纵错的山群下,下雨冲刷后的山水,冲刷出了一条扭扭歪歪、七拐八弯的沙石路。

  山脉。沿着山水冲刷的沙石道路,一路弯弯曲曲的深入腹地,沿途的每座山峰细细看上去,都不尽相同。有背阴处遍布苔藓的绿山,有红色沙土组成的红山,有黑青巨石组成的石涧,更有远处白云下看上去的青山;更多的则是,西北黄土高原组成的土山,光秃秃的没什么大的植被,四散点缀着少许藤棘耐旱的野草。

  这古老的山落,自远古就蜷躺在这里,就如同一位叶落归根的羊倌。红色的山石是心脏、绿色的是肝胆、黑色的肾脏,山水沙石路的大肠小肠,土黄色的则是皮肤与骨架。并没有什么水,所以也没有血液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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