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苞谷
沣河流域上游,乡民多把玉米称为:苞谷。种苞谷,当地人很少直接在田里点苞谷种子,而是提前在一块地中育苗;要赶节气,必须在夏至前栽种。等新育的苗长到大约一尺左右高,再开始犁地、磨地、栽种苞谷苗。
水田区的农户,似乎不太指望苞谷。我仅有的记忆里,种苞谷总像是副业;主要因为旱地的粮食产量也不高。七十年代末,县委书记苏耀先,在考察沣河支流的太河沿岸的旱地后,形象地比喻说:
犁其疏,耱其光,
见打粮食就发慌。
而沣河水田区的乡民,是在极少的旱地里耕作,一户也就几分旱地;种苞谷前,很少犁地。旱地的麦子收完后;提前在地里过一次水,或者趁雨后的旱地潮湿,用宽锄头刨行、或刨坑,栽种苞谷苗。
苞谷是耐旱作物,开始只需把地浸湿,水不能灌得太多;太多就把地僵了;僵了的意思是:地里水过多凝结成泥块,不利于苞谷苗扎根、生长。
禾苗栽进地不到十天,立住脚,就要锄一遍地,为苞谷苗松土,顺便除草;锄地前,第一次正式灌溉、漫水。
再过十天右,苞谷苗要锄二遍。锄二遍是为苞谷苗加梁,顺便施肥:先顺着禾苗根旁、遛一道碳氨化肥;再用锄头把行间一半的土搂起来,盖住化肥、禾苗一边的根部。一行搂到头,转过身,再把另一半土,搂到禾苗根部的另一边。
整个地锄完二遍,禾苗的根部,就形成一道梁,禾苗行间,即如同一条小渠。所以,锄二遍苞谷,也叫加梁。
等再过十来天,到第二次灌溉的时候,只需把水一行接一行引进行间小渠,漫到头即可。各村的旱地,基本都在河水不易到达的高处地段;一片旱地,一般约三五十亩,淘一口深井;归一个生产队独有、或全村共有。
种苞谷不需要太多的水;除第一次过水润地,苞谷生长期的三个月间,只须漫四水,就会成熟。
所以,若逢旱年,灌溉困难;种水稻的农户就会叹息说:漫水太老神了,以经济效益相比较,种稻子还不如种苞谷划算。
二、掰苞谷、辫苞谷
沣河流域上游的旱地,不仅种苞谷;一般还在苞谷地里套种豆类作物:大豆、小豆、大豇豆、六十天豆等等都可以。
收苞谷,当地人称作:掰苞谷。旱地掰苞谷的时间,比割水稻稍早几天。由于旱田不太多,我们从小都没觉得掰苞谷有多么困难。掰下苞谷捧子丢在行间,再用蛇皮袋子装了,拉回家。
掰了苞谷,一片早地低洼的地方,苞谷竿还很绿,竿里残存有许多营养和糖份;碎娃们称为:甜蜜竿儿。砍苞谷竿时,用布镰砍下来剥了皮,吃着和甘蔗一样甜。
苞谷地里套种的豆类作物,在砍苞谷竿之前收割;拉到场上或院子晒干后,用长棍在上面不停锤打;少量的豆子,就是如此脱粒,再用簸箕和筛子,最后处理豆糠或豆壳。
但如果种植大量的豆类作物,收获很多;则需要用牲口拉小碌碡、碾场脱粒,然后扬场处理干净。
豆蔓和苞谷竿,里面残留着营养,可以当饲料,晒干了用来打糠;才砍下的绿苞谷竿,直接用铡刀轧碎,可以喂牛。
等后来条件好了、乡民不再养牲口,豆蔓和苞谷竿,一般都是晒干后当柴烧。
苞谷棒拉回家,还有个工序:剥苞谷。就是把苞谷棒的外壳多余的瓣,揪下来;只留下最里面的三四条尾巴。
农家的院子,几乎都栽一根木桩;木桩下方,绑一根横木做支架;剥完苞谷壳,以两三棒为一组辫起来;再一层层架在木桩的半空,旋成垛;最顶上头,苫一大块塑料纸防雨。这道工序叫辫苞谷、旋苞谷。
有的人家,屋檐下吊着铁丝,把苞谷棒子旋在上面慢慢风干。等到要吃的时候,从苞谷架上取下一垛,一棒一捧、一粒一粒的地剥;这道工序,也叫剥苞谷。
等到有了脱粒机,就不必如上的麻烦。开始剥净的苞谷棒,晒两天;直接填进脱粒机脱粒;再把苞谷粒晒干,装进口袋归仓。
三、苞谷糁和苞谷面
除了饥荒年代和困难年代,关中人从来不把苞谷当主粮;平时主要喝苞谷糁稀饭,打苞米面搅团。
困难年代,沣河流域的主粮也不够吃。乡民暗暗组织起来,把仅有的一点大米拉到渭北,偷偷换苞谷面、换红芋、换洋芋;以度饥荒。当时的人们,吃苞谷面,主要有如下两种办法。
一种办法是蒸:把苞谷面用白糖发酵,平摊在甑箅上、架在锅中,蒸二十分钟即熟。提出来晾一阵,用菜刀划成巴掌大的方块;这种苞谷面蒸馍,当地人称作:粑粑馍;颜色金黄,中间有许多小孔,味道稍甜。
另一种办法是烙:仍然用白糖发酵后,把面团揉几下,用手拍成小饼;贴在小锅的壁上,底下用麦秸火慢慢煨。烙出来的粑粑饼,颜色焦黄;色气看起来挺好,但肯定不好吃;比蒸的粑粑馍更伤胃。
用苞谷面无论是烙粑粑饼、还是蒸粑粑馍,吃上一半顿、或吃几天尚可;吃时间长了、或吃的太多,肚子就会泛酸。
平时的苞谷糁稀饭里,掺着红芋块或洋芋块;当地人称作:红芋拌汤、或洋芋拌汤;再就着浆水菜,这些东西都难消化,吃的时间长了,腹如刀搅。
但还必须得吃,不吃就要挨饿。
等到后来条件稍好一些,就用苞谷面和麦面各取一半;掺在一起,蒸酵面窝窝馒头;或烙面饼。比起纯苞谷面馍,味道稍微能好一点。
这种两样面的馒头或烙饼,当地人称作:两掺儿馍。现如今,白面馒头吃腻了,饭店里把这几样苞谷面食品,又当新鲜来吃。
早先的碾磨坊里,拉苞谷糁的设备,是个专用的小型电动机器;砝子和铁箩网,可以倒换;直接碾出来的,是苞谷糁。
如果需要苞谷面,加重砝子,再换个细孔的铁箩网;磨第二遍、第三遍时,就变成苞谷面。
这种加工苞谷的设备特别简陋,我已经想不起它的具体样子;使用之时,记得底下还要提前套个白布口袋似的。
四、养殖与种植副业
农村改革、分田到户之后,粮食丰收的那几年,国家又鼓励家庭养殖。沣河流域上游的农户,以大米和麦面为主食。除了喝苞谷糁稀饭、打苞谷面搅团;苞谷主要用来做饲料。
尤其当猪快出栏之际,把苞谷运到碾磨坊、略微轧碎;拉回家煮七八成熟,在大缸里闷起来;每到喂猪时挖几瓢,掺在糠里给猪吃。当地人称作:攒肥猪、或追肥猪。猪吃了七成熟的苞谷,很快就会生膘、长肥。
养鸡养鸭养鹅的家禽,如果是吃肉、或卖钱,也和攒肥猪一样:苞谷颗粒煮熟,捞在盆子晾凉;把笼里的鸡鸭鹅拎出来,掰开嘴让它吃;不吃的时候,直接往它的嘴里灌。这种养肥禽的办法,就不叫攒;而是称作:填鸡、填鸭、填鹅。
如果是养下蛋的家禽,苞谷饲料,就是辅料;菜梆子、野菜、野草,剁碎了拌苞谷糁子;家禽特别爱吃;下的蛋吃着也很香。
苞谷地套种的豆类作物,平时就成为辅助粮菜;用来烧豆米汤,或生豆芽。
圭峰山下、太河流域上游,庞光镇的王寨、焦将一带,乡民多有磨豆腐的手艺和小产业,需要消耗大量黄豆;同时带动了苞谷淀粉产业。
随着各种产业规模化的发展,小家庭养殖业,逐渐萧条;草邨一带种植的苞谷,基本都被淀粉厂收购。只要有了钱,不愁买不到东西;至此,苞谷更像是经济作物。
除了种苞谷之外,旱地较多的村庄,还有乡民种植花生、芝麻等经济作物和油料作物;水田区的乡民,偶尔也种植油菜;收获后用来榨油。但都是出于不让土地闲置或荒芜的意思,一般成不了多大气候。
唐都浪子《草村产业纪事》之:种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