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抛桥「长歌、纯阳」

  山巅劲冷的风悠悠激荡,一轮苍白的月牙遥挂天边,浮云几缕飘飘然。

  白袍如雪的男子静坐崖端,鸦色长发垂落身后,膝上一把银弦的凤尾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风声忽的一急,白袍人似有所感,淡淡抬眸,清美出尘的脸庞如冰雕,不沾染半丝人气。

  远处十余个黑影眨眼间便到了近处,手持剑柄,杀气凛然,露在黑布外的眼睛残忍而嗜血。

  没有言语,没有挑衅,几乎是顷刻就开始发动攻击。

  白袍人一指轻轻按于琴弦上,随着铮的一声清音泻出,四周的空气都似在瞬间降至冰点。

  黑衣人砍杀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一顿,就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挡了似的,凝固在原地的身子难以动弹。

  白袍人垂眸,指尖一划,几轮淡淡的音刃切进了黑衣人的颈动脉,殷红的血喷涌而出,黑衣人悉数倒下,悄无声息。

  此处,终于又归于一片宁静。

  “诶,阿白,你怎么动作又这么快!”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白袍人毫无波动的表情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抬眸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劲装的俊美男孩正朝他的方向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柄长剑,显见是准备着来为他助阵的,  白皙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染上了微汗。

  白袍人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眸中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温柔。

  “没大没小,说了要叫我师父。”

  说是这么说,清淡的语气里却没甚责怪之意。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阿白你总是这么啰嗦。”

  男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剑,“这回你总该回去了吧。”

  白袍人一愣,抿唇不答。

  男孩皱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还是不肯跟我回去?”

  “晓辰你不会懂的,长歌与纯阳两派一直以来都关系不和,我贸然回去,这不是平白给族里人添堵么?”

  白羽苦笑了一声,纤长的眼睫轻轻垂落,如玉白皙的容颜清淡得毫无血色。

  辰洛微眯了眼,骤然伸手拉过他的身子,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紧紧地贴着自己,轻轻的吻落在他的发上,语气也蓦地温柔了许多:“阿白,不要任性,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白羽身子僵了一下,纵然是早已跟他确定了关系,但因为他们本是师徒,这种行为是不容于世的,在世人眼中就是悖德,每次与他之间的稍许亲密,都还是会感到些不自在和不适应,更是内心深处有一点鲜为人知的羞耻总是会让他徊惶无措。

  辰洛见他不答,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更是埋头在他颈窝蹭了蹭,撒娇般地说道:“阿白~”

  白羽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耳垂有些许薄红漫上来。

  半晌,才听到他无奈的低声:“好吧。”

  辰洛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袍曳地,姿容无双好似仙人般清俊的男子,眸光深邃流转,渐渐变得深沉起来,他微不可闻地念道:“阿白......”

  在白羽尚没反应过来之际,突然把他扑倒在地上,整个身子都悬空压在他身上,却小心地没有把全部重量都放在他身上,辰洛看着身下人淡粉薄软的嘴唇,覆身下去——

  “唔......”

  落红满天,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晃悠着迟迟不肯陷落下去。

  溪流潺潺的声音似玉石互击,叮叮咚咚。

  石桥上,白羽倚栏而立,脚边一堆空翻的酒坛子,浓浓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他少见的有些微醺,素来清明的瞳眸朦朦胧胧似有水汽雾般缭绕。

  “白羽,我敬你曾为族里鞠躬尽瘁,拿下过不少功勋,但你毕竟不是我纯阳派系的人,我们一族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介外人来插手。琴剑自古非恒久,既在年少入我剑门,便该时刻铭记作为我纯阳人的本性,而你,非但叛逃我族,还妄想染指我们下一任族长,你可还有一点为人师表的圣德心?你还有何面目站在这里?!”

  “我们让你从小就伴在辰洛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将他带上一条注定无法挽回的不归路的,你到底明不明白?是让你教他一些真正实用的本事,不是让你把他往断袖分桃上引的!”

  “你父母确实死在我族里不错,但我们好歹把你养了这么大,你不顾念往日旧情,如此忘恩负义,白羽,你会遭报应的!”

  “......”

  各种纷杂指责谩骂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冲击着,就仿佛有一根针在里面不停地绞动,这一刻,白羽只觉得胸口的位置痛得快要让他不能呼吸。

  眼前的画面里,每个人熟悉的面孔上却都带着他陌生的憎恶神情,明明不是这样的呀,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辰洛往邪路上带,也从来没有打算过脱离出纯阳一族,毕竟他在那里生活了近十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他每次回想都几乎忍不住想要落泪。

  但他原本的生养之地“长歌”却胁迫了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辰洛身上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症状,慢性昏迷,有时候甚至连辰洛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会在什么时候忽然睡过去,若是不尽快拿到解药,他根本活不过二十,他还那么年轻,未来还有那么多路要走,他怎么忍心看到他最后那么痛苦,他的一生要不是有他的横插一脚,本该是光明磊路前途无双的,身为上一代族长唯一遗落下来的继承人,不论如何,最后也会是名正言顺的这一任族长。

  白羽视线渐渐模糊,他眼神空洞地低头看着那些在水底自由游弋的小鱼,看见了一对红色的锦鲤摇曳着尾巴活泼地在水中嬉戏,好似一双无忧无虑快活似神仙的璧人,眼底不由带上了一丝浅淡的羡意。

  酒里有着他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毒粉,可以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去,方才他骗了辰洛,让他去帮他采摘一种他不久便会用到的草药。

  真是很对不起呢,晓辰,第一次骗你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时候,你要是等会儿回来了,看见我这幅惨淡难看的样子,想是会恨死我了吧。

  他唇边勾勒起一抹淡淡的笑,很美,却萦绕着感伤的缠绵气息。

  突然想起族里那位老者对他说的话:“等你走后,我们便会劝辰洛放下你,若是他死不悔改,我们会对他进行幻觉催眠,让他以后的记忆永远没有你出现过的片段......要成为一个派系的王者,这是他不得不为之割舍的,你就安心的去吧。为了他,也是为了你曾经的族人。”

  长久的心里压力伴随着毒入肺腑似乎都变得浅淡了起来,他慢慢闭上眼,脸上甚至有了一抹解脱的意味。

  但是,视野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急匆匆飞跃过来的身影,神色焦急地在他耳畔唤着什么,然后,就是最后一声进入在耳朵里的清晰的水花迸溅的声音。

  他最后的触觉里,只感到自己的身子被谁紧紧抱着深陷进了水的怀抱里,一个温热的身子紧紧拥着他,直至慢慢冷却,与他一同在此处——

  寂灭,

  泯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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