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说南瓜


在敝乡,北瓜(即南瓜,亦名菜瓜,面瓜,倭瓜)是个从灶间到饭桌都一直不大受欢迎,甚至鄙视的角色。你说拿它入菜吧,能与其配伍者几无;直接蒸熟吃呢,又有点寡淡无味。那就拿它挖苦讥讽人吧,于是,那种混了大半辈子,出息不大,性格温吞,实诚到缺心眼子地步的半老男人便被人暗地里叫做“老北瓜”,对那种该出手时却畏葸不前,不敢维护自己正当权益——指望其打抱不平那就更是奢望了——的软懦小伙则谓之“菜瓜”或“面瓜”。当然,如此叫时最好避开本人,因为此绰号实在太伤人,非骂非打,但比打骂更让人受伤。好在南瓜其貌不扬的形象从未与女性发生过关系,这应该算敝乡人对女性的厚道之处罢。试着想想,如果一女子知道他人给自己的评价是一张“倭瓜脸”的话,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四川话里的“瓜娃子”似乎还带点愣头青,头脑简单的味道,长辈训斥晚辈——你可真是个瓜娃子——属半褒半贬性质,与北方之“瓜”还是有区别的。

在敝乡,“南”是个稍有忌讳的读音,“难”呀,而“难”除了与“易”相对外,还有“死”意在其中,不知这是不是将南瓜唤作“北瓜”的原因。

种植南瓜不能浇太多的水,否则,准成“水货”:洗净,切开,瓜囊的剖面立刻会有密匝匝的水珠渗出,蒸熟开吃,满口的“水吥嚓”,连一丝丝的甜都品尝不出来。如果切开水珠渗出少而慢,那口味则可,口感绵糯,稍稍有点嚼头。当然,“水货”还是“干货”,应该与品种也撇不开关系。

如果你已然一把年纪,那该对“瓜菜代”(以瓜果蔬菜来代替粮食以副食代替主食,有的地方将玉米杆磨碎当主食。说来你可能不相信:“瓜菜代”的地界主要在农村,而且是盛产粮面油蔬的地区)一词有准确认知吧,该词里的瓜主要就指南瓜,与西瓜香瓜甜瓜的口味享受无关。选中南瓜的缘故当然与其产量高有关,其之大者赛过磨盘,故而谓之“磨盘瓜”。至于口味呢,你想象去吧。顺便告诉你到超市购买南瓜的诀窍:择老且个头稍小者,嫩者大者坚决弃之。

或曰:不咋好吃,那祖祖辈辈为啥还要种呢?当然还是为了吃。道理有点类似庄稼类别里的高粱,吃起来比小麦(磨成的白面),玉米,小米,各种豆类口感都差,吃高粱面还极易引发便秘,那为啥还要种呢?产量高呀。当然,眼下高粱主要是拿来酿酒酿醋。早几十年前的话,还是主要当口粮。

近些年来,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万圣节也成了些年轻人的恶作剧借口,而南瓜也是万圣节的标志性象征。南瓜要么被雕制成南瓜灯,象征被诅咒的游魂去捉弄人;要么鼓捣成一张魔鬼面具戴在头上去吓唬人,借此取乐或祛邪避鬼。不过,这些跟我传统文化无关,不题。而在中国长江以南地区,每逢立春有家家吃南瓜的习俗,以示迎春。一些文人雅士在快要成熟的小巧“桃南瓜”表皮刻上诗文或图案,随着瓜的成熟,瓜皮上便留下了美丽的图画和诗文,把它搁置于案头,可增添生活情趣。有点类似笔者所呆的太原,汾河湿地公园里种植一片本地很少见的白桦,半大孩儿们很快发现,在齐胸的躯干外表刻下一只眼睛或“xxx,我爱你”之类,,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睛和字迹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自然也越来越触目。哈,好玩吧?

当然,你也可以说,你说南瓜不好吃是因为你不会做。”清代高土奇撰《北墅抱瓮录》中说:“南瓜愈老愈佳,宜用子瞻煮黄州猪肉之法,少水缓火,蒸令极熟,味甘腻,且极香。”所谓“子瞻煮黄州猪肉之法”,就是苏东坡制作东坡肉的方法,南瓜必在其中。作为一道家常菜肴的“南瓜肉丝”上不了大台面,但味道还是很别致可口的,不妨一试。与笔者老家晋南一河之隔的陕西,以南瓜为主要原料的“蜜汁八宝”就是一道在席间颇受欢迎的菜品,孩子们尤其喜爱。

除了玩和吃以外,南瓜还是村里百姓流传至今的一个“魔法”道具至清代,该“魔法”就是乞子,也叫摸秋送子。道光安徽《繁昌县志》说当地中秋夜:“妇女联袂出游,遇菜圃辄窃南瓜为宜男兆,名曰摸秋。亦有中年乞嗣者,亲友于是夕亦取南瓜,用鼓吹爆竹饷之,谓之送子。”湖北东湖略有不同,它是“乞儿者更深潜入他人园中,摘瓜而还,谓之摸秋。又戚友以鼓乐彩红,置瓜于盘,送入求子之家,谓之送瓜,取瓜瓞绵绵之意”。湖南永州送瓜有特色:“人有艰嗣者,戚友取南瓜,以一父母俱存、兄弟众盛之稚子,着衣冠乘马捧瓜,后以一人持枣树枝,挂香数百炷,鼓吹送至其家。”强烈表现了人们求全“早树子”继承宗祧的愿望。

在敝乡,上述那种对南瓜的“直接故意”倒是没见过,只换成了“间接故意”。霜降前会把地里的南瓜全摘回,之后放在灶厨里很现眼的地方,就那么一直放着,也不嫌占地方,放到过大年也毫无问题,大概是看着舒心吧。说白了,就是奔南瓜籽多(后继有人,这一点跟葫芦相似,南瓜本就属葫芦科)的特征。或曰:西瓜,香瓜,笋瓜甚至黄瓜不也籽粒挺多嘛,可它们保存的时间不是都很短么。

还有,南瓜为物,家有学习绘画者的话,不论是素描还是速写,带茎蔓的南瓜肯定是个蛮不错的对象,作为南瓜品种之一的金瓜那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个看相(中看不中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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