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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朋友邀我去它家后花园游览,说是后花园,不过是用栅栏圈上的一片平野山林罢。但也是非富即贵。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这么强的领土意识。它家依林而建,真可谓背阴向阳,背阴之处,杂蔓丛生。向阳者,斑驳凋落。有一点没落贵族的感觉。好像它就是故意这样的,表面的富丽堂皇,耀炫于山林之中不是什么好事。

早晨。鸡鸣之后,它的仆人便带着马车和话过来了,说它主人要办一个宴会,邀请许多人。在我听来多是它的一些狐朋狗友。我想越大的舞台,越需要更多的观众,至于混进了一些别有目的的人,也实在无暇去顾及了。何况谁知道呢?

朋友之约应该去,无论是巴结还是畏惧。整理衣襟,上车时,车盖上的羽毛有点好看。一路颠簸,正值好春时节,桃花欲坠,山风呼啸。石桥马滑,掮客们各自惊惧,只消越入水中,不敢动得此车分毫,想来它家要有一位纨绔的娇子了。天黑之前到了它家东阙门——也就是凭空树了两根柱子在路旁,好似门的样式,而后便可远远的望见它家的高楼了。若不是我身上有什么宝贝,抑或我祖上有什么罢。虽说它愿广交天下士人,可实有些过于夸张了。

在大山萦绕之中伫立,隐隐茫茫之轮廓藏于阴林之中。马累得不行,我饿得不行。又是扬鞭抽打,过往之绿叶,帐幕一般屏护。仆人复命领赏,自有它人迎接。它们的服饰没变却是略有分工。近来拱手“东先生,主人久候。”繁文缛节,我回以一笑,它竟不再言语。做手势请以带我入得大堂。走过行廊,穿过洞房,斜幽小径,忽有亭台在前,它便止步回去了。这样的地方我没想到晚上它也能穿梭自如,两旁皆是竹林,落叶稀疏,稍有斑驳月光射于地下,与之幽径圆石分割成半。我好饿,它竟然不安排。稍走进,烛火通明,炽焰清脆,没入林中。这里的确好修行,和尚也懂七情六欲。忽然开阔,真所谓天圆地方,一池碧波清潭,月光如雪。好像笙箫声作,不敢直视,怕得吹寒心彻。中有一亭,立有一人。还好不叫湖心亭。不过倒景亭也不怎么样。缘有跳梁,不敢涉,还是泛舟,自己划,有点理解主人的意思了。身影荡漾,浮波浪浪之声。下观之,犹游于河汉之上,徘徊于星宿之间。真怀念声色犬马的日子,起码三餐不愁。

“东邻,你来了。”亭中方来呼唤。

“子渊,人呢?”

我狼狈地划,浪击竹岸,顾不得这许多。上得亭中,系船。竟有豪燕。这也不算辛苦的付出得来的回报吧。另一处燃有篝火,旁有生肉。怎么有点鸿门宴的味道。

“本来就只有你,其余只是流言,深恐你不与前来。”主人不动,客亦不好动。

不停地瞥着佳肴,以期它的心领神会。“说的什么话,我只恐车迟马羸。”它只立着,我竟也不能坐下,所谓鸡鸭鱼肉,那可真是穿肠毒药。何况还在滋滋作响。我一回神,话好像不对,正欲开口,它挥手让我坐下,神情有些怅然。

“东邻,喝一杯。”

我已经受不了了。真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我真是越吃越饿啊。

“子渊,你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话说完,酒也没有竟饮,只是空玩着爵樽。

“复奚忆往事乎?”我真取笑它,又怕小命不保,“歌姬送人又后悔了?”

它默而不答,有些无味了。其实它叫王渊,可我得叫它子渊,出于礼,我有点讨厌繁文缛节。“子渊,究竟是·······”忽然意识到有些事该知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将酒一饮而尽,此所谓春醴也。

它阴着脸说,火光闪耀它苍白的面容,“知道我为什么不饮不食吗?我已在酒食之中下了毒了。”

我才酒饮到一半,硬是给吐回杯里了。一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它最喜欢这样出其不意折磨人的方式,没想到竟想要我的命。它不顾地继续说“此毒名为孔雀胆,无色无味,三步即倒。”

我不走不就行了,我真想立即杀了它。又想到我们所谓狐朋狗友,大抵不过它的玩物罢了。心如死灰。想有一次,它行于街市之中,有人落水,其情甚急,它素知所带仆人会水,一道牵引跃入水中,命之救人,扶住落水者,却引不能。恐为水草缠绕,便令仆人入水去解,自引落水者。时传河有鬼怪作妖,观者皆畏,不下。仆人久而不出,势急,愈沉,没顶,得官家所救。二人皆死,唯它独生。因其会吐纳之法,可长久屏息。醒之号啕而吊仆夫。声凄彻。时人莫不下泪。我观之不然,实渊之恶趣欲死二人以为乐也。

“骗你的,不要害怕。我怎么会害你。”说完便一饮而尽。

既然是骗我的,那我就不怕了。可我还是饱了。便又到我有聊无聊地把玩着酒杯了。它兴致来了,有点高兴的样子,略微是有些酒劲。风一吹,飞焰萤虫一般洒向水中。“此亭方十丈,此湖园五里,印拓竹林之中,这一方天地你觉得如何?”

“亭子不错,上面的羽毛也不错。”,“当然,酒菜也是很好的。”

“天已晚了,请暂宿,明天再赏。”,“来人。”它向黑暗的虚空处呼唤。

我听见水声,扁舟箭似的过来,切开幽静的水面,仆夫真是好东西。

“送东邻先生,客房休息。”

我即上船,稳住脚心,拱手相辞,缓缓驰入迷蒙的烟雾之中。恍惚之间,见到一个人的身影在火光中闪烁,似在舞蹈,时伫时行,时跳时跃。月亮沉在湖底,月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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