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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丝

已经46件了!

乔其纱的百褶长裙、桑蚕丝的V领收腰连衣裙、古香缎的旗袍、榨蚕丝的睡衣、塔夫绸的衬衫······

再买的话,整个衣柜都塞不下了,娇贵的真丝衣物要用木质衣架垂直悬挂,洗涤也特别有讲究:不能用洗衣粉要用中性洗涤液;不能长时间浸泡;洗涤的水温不能超过三十度;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不能在太阳底下暴晒;不能用熨斗直接熨烫。

真丝费事又难于打理就像工艺品展柜上的瓷器娃娃,漂亮却不实用,碰不得更摔不得。

丹并未就此止住,还筹划着将床上四件套也换为真丝面料。

她如同中了蛊,购买真丝的欲望一刻也停不下来,她不问价钱也不看自己的承受能力,她就像那鼓足气的气球一个劲地要朝天上飞。

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那样的人。她是大千世界里最普通最不显眼的那一类人,这类人也有着共通的特征。

他们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做事认真又刻板,人情世故不懂得变通,把他们安排在检察院、法院或者是和丹一样做着最普通的银行柜员是最合适不过。

丹不这么认为,她认为自己可以做更高的职位而不是银行最底层的柜员。她却不知道除了能力外还有情商还有关系这种东西的存在,哪里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世界。

她过于高估了自己。

他们也不会疯狂的消费,他们将钱看的很重,他们谨慎小心地花自己每一分钱。丹每日早上五点起床为自己准备中午的便当,衣柜里除了上班的制服就是仅有的三套衣服,她对每一笔钱都做了规划,在手机APP上有着详细的消费明细。

直到有一天,她原本计划是去买一副太阳墨镜,在夏日阳光的焦灼下,她骑着粉色小电驴时眼睛被刺的睁不开,原来的那副墨镜已经用了整整六年了,眼镜架都磨掉了颜色。

她走入的是一家服装店,衣架上的衣物还未挂全,沙发上连着地上也堆了一地,新装修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扭头就走,她是最忍受不了甲醛的气味。

丹在老板的热情推荐下试穿了五件衣物,这里面有三件是真丝。光滑的材质掩盖了丹粗糙的皮肤,完美的修饰着她不完美的身形。

她心动了,问了价钱,当得知价格是她以往衣物的三倍时,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释然了。

她想起了前男友对她说过的话:不是我不爱你,是你没有什么可值得我爱的,你呆板、木讷而且你不漂亮也不可爱。

这是迄今为止形容女孩最苛刻的话语吧,丹在同事之间掩饰的很好,她那颗曾经有过想嫁的心就此变得枯竭。

买下它们,一个声音在耳边叫喊,你应该对自己好些,好过那些对待你如同粪土的人类。

丹付了钱。

随之而来是水涨船高的消费,有质感的衣服就要配上精美的配饰:包包、丝巾、首饰,精美的配饰就要配上精致的妆容:先护肤后彩妆。甩掉低档次的大宝、美加净,用高档的神仙水,CPB。

丹整个人都轻飘起来,去单位上班时脸上时常会浮现出莫名其妙的笑容,说话语调也从先前的尖刻强硬变的温柔似水。

顾客看起来以为这个柜员和蔼可亲,领导看起来以为这个员工勤奋有干劲还有亲和力。

丹不满足与此,她又斥资去上了AFP的课程,考取后继而又考过了CFP。她已是老员工了,深知即便有了证书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当上理财经理。

职位设置是有条件的,有证书、有经验,而又经验的前提条件就是有门路,你可以送礼,你可以拉人情关系,你甚至可以·····

付出你仅有的也只能拥有的唯一资本。

丹没有,她的个性并没有随着容貌、服饰而有所变化,她仍然是那个骨子里傲气的女子,她委婉地向领导提出做一名理财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被拒绝后她又提出做理财助理,也是没有可能性的。在这里乃至在全国从来就没有缺少过人这种生物。有人就会有竞争,有江湖。

她并没有气馁,她也犯不着气馁,活了三十一年的岁数有足够的耐心看清这个世界,她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伺机等待着。

终于一家外资银行开进了这个小城市,丹有了机会。

她成功了。

她毫不犹豫地辞了职,她穿着更加贴身的职业装坐在理财室内接待着客户,她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终有一天可以当上理财经理或者就做一名小小的助理也没有什么,总比坐在牢笼一般的柜台上更有前途。

她开始将遗忘了很久的英语捡起来重读,她报读了银行英语课程,在上课的地方她遇见了一位男士,他风趣而又有修养,他看起来是位能够组建成幸福家庭的最佳伴侣。

她结婚了,婚纱的白色纱网拂过脸颊时她仿佛看到了前男友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许是因为她结婚了,还是因为他曾经拥有过的属于了别人,丹不屑于知道。

她的人生就像开足了马力,送她上青云。以后还会有孩子,一个还是两个,花团锦簇地围绕在她的周围。

她熟睡在真丝的床单上,右脸贴着泛着光泽的真丝枕套,真丝被褥像情人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身躯,她那来自美梦的真心笑容映衬在真丝上显出少许凄凉。

躺在床头柜第三层抽屉里红色存折上的余额和零也就差着两位数,因为没有关好的衣柜门外露出真丝睡裙的一角,在尖角处有一个黑绿色霉斑正在慢慢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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