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在被病魔折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二伯总爱坐在我家以前那个破旧房子的台阶前。而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个清晰的画面,让我这辈子都难以忘却——二伯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捂着爬满皱纹的脸, 在炎炎烈日下,我已分不清顺着他双手淌下的是汗水还是泪水。
在我小时候,二婶也总爱坐在这个台阶前,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向其他人笑吟吟地说着二伯许多的不是。二伯也偶尔会辩驳两句,但大多数都会默默不语,像个听话的孩子,平和地看着她。那时候我觉得二伯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总会在贫苦的日子里节省出一部分钱给二婶买橘子。
当得知二婶得肝癌的那一刻,二伯整个世界开始坍塌了。为了治好二婶的病,他辞去手头的工作,从当地的医院,再到县城,再到广州,再到上海,带她去了各种医院,为了支付医药费,他去刮过大白,当过工人。如此辗转四五年,二婶的病并没好转,只是减缓了病情的恶化。
后来,二婶拒绝任何治疗,只是吵着要回家。二伯拗不过,只好带着她回来。二婶去世的那天,他正在街上给她买橘子。
2010年8月,二婶安静地离开了,留下的,却是遗憾。
如果,二婶没有生病,没有离开二伯,二伯一定还是那个宽厚的二伯,那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依旧美满幸福。我说的是如果。
第二年。
“那个女人就是个姑娘,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还化什么妆嘛。” 母亲总爱这样说二伯娶的第二个妻子。
二伯又结婚了,那年我读高一。那时年纪的我,以为我们每个人就该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即使山崩地裂,即使海枯石烂,即使他与你的距离远到无法触及,你都不该与其他任何一个人在一起。所以,我是讨厌二伯的。讨厌的不仅是他有了第二个妻子,更因为他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温和。
我想堂哥也是讨厌他的,不然怎么会在他再婚以后,就再也没回过家。而整个院子里面的叔叔阿姨也是讨厌他的,因为他们总说他娶了一个败家的女人,那个女人只知道买化妆品,买衣服。
他也会经常与人人口中的“那个女人”吵架,而原因,无非就是钱。
他从一个人人敬仰的人,变成了人人饭后的笑柄。
他的家庭,从美满,变得分崩离析。
2015年1月,春节将至。
“早叫你离婚,你偏不离。现在好了,你给她买化妆品,衣服,拿钱给她看病不说,还把所有的存款拿出来给她装修房子,结果呢,结果是她把名字过继到她女儿的名下,现在还霸占着工资卡不给你。你给她那么多,人家却只会待在县城里享清福,才不会回到乡村里跟你过年。”母亲一副十足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二伯像被戳中了软肋,嘴微微地张了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习惯性地,他从缓缓地拿出一支廉价的紫云,可是似乎打火机也在和他作对,无论怎么点都点不燃。他无奈地看着我,那双浑浊的眼带着些许血丝,而岁月也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我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抽了一下,莫名的疼。
我朝着母亲看去,“妈,打火机在哪?”
母亲有些不耐烦地走进厨房。
二伯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不语。他略显感激的看着我,然后提着行李,缓缓地朝着他那冷清的房子走去,那佝偻的身影在寒风中,像一片凋零的竹叶。
他究竟还爱二婶吗?我不得而知。他总会在每年回来的第一时间给她在坟头烧火纸,他也会提着一把椅子,坐在那个被拆除的台阶前,望着远方,有时一坐便是半天,。
他的青丝已变成白发,而她却就此长眠。
过年之后,二伯又去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