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品40 赦免

我至今仍能想起那个夜晚,而勾起我回忆的是手上这封邀请函。

从阳台上能看到学院绿道彩灯全开的样子,蜿蜒曲折围着学院的边缘,想必好看非常,但我那时无暇关注。

A胸口起伏的频率渐渐缓下来,我也是。

“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了。”

“这话不是应该我来说吗?”看样子A并不知道我为什么大发脾气,我把事情原委简述了一遍。

“你会相信吗?啊,你肯定不信,所以才会替我这种人辩护。”A根本没打算看我,而是直视着前方不平静的海面。

本以为A听后会干脆利落地否认指控,但并没有。我隐约感觉对方语气不对,这言下之意已经偏到奇怪的方向上。

A似乎察觉到我的迟疑。

“让你失望了。”

我不信。

“如果是我引发的灾难,我自会平息,长久以来难为你了。”

“图书馆那次是我鲁莽,加重了你的困境,如果我能帮D竞选的话,F会以记者团的名义澄清,当然,我要付出一点小代价,但是……”

忍不了了。

“你是傻子吗???”分贝不自觉地升高,我大声说道,声音溢出阳台,可能下方拍毕业照的人也能听到。

A没有预见到问题同学的反应会这么大,虽说不至于听到真相就下跪感谢的地步,但或多或少也要对自己的努力加以赞赏吧,措手不及的A一时间失去了反应能力。其实W与A商量的时候,已经料到问题同学可能会这样反应,作为二人关系的旁观者,W更加清楚这两个人真实的想法,但当A给出错误的解决方案时,W却没有指正。尽管当学生的几年来,我们一直在追求完美答案,但有时犯错也是好事。

我第一次看到A这样慌乱,即便是落到深山的时候,这个人仍然能冷静下来,在人群中被指控,声音都不会颤抖一下,眉宇之间,是A独有的自信和坚定。

人们愿意交易,无非是觉得有得赚,但这明显不是等价交换,也不存在暴利,反而是巨亏。我不知道A脑内的红蓝线剪得是哪一根,但我知道肯定是错的那根。精明的A犯下这样的幼稚错误,拿直升资格去换别人生活的安宁,就像是用鼠尾草换一吨甜甜圈。

可对方是为了我这么做,既得利益者我为什么会生气呢?

长久以来,我的埋怨都失去意义。A在背后默默帮我清除荆棘,作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将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A头上,是逃避责任的行为,即便我也有不妥之处,A仍然选择一人担下所有。

我的生气注定持续不了多久,叹了一口气,望着A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

“下不为例。”轻描谈写的一句话,消减了A心中的担忧。

我还记得那天,B因为我消失的时间过长,四处找我,甚至还去了后厨。W在那之后也来为A求情,还解释了电影的事情,我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替这二人高兴。当然,骗我一起电影的事还是会有点不爽,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夜晚,我收到了创始人的邀约,如今在其公司内工作了几个年头。我觉得十分神奇,发生那样的闹剧还愿意给我职位,之后我也试着抓住机会询问缘由,但总是被搪塞,到底是什么原因,无从知晓。

……

玻璃外墙上的清洁工努力工作,玻璃内的人围坐在会议桌边,洽谈本次交易的衔接事项,撬动的门锁发出咔嚓声响,胳膊下夹着文件的A走进来,不忘和高空清洁工打个无声招呼。

没有海外直升的A选择了直接工作,本以为理论是自己一生的追求,或许要一直扎根在书本中,这次却鼓足勇气触碰了湖面,意外地发现不太冰冷。出色的能力和果断的性格,让A赚足向上走的筹码。

一眼一眸,好像能看穿对方的底线,几年实务磨砺下来,A已经对这些驾轻就熟。刚刚在工作群里宣布这次又卖了个好价钱,合上笔记本,揉了揉鼻梁,耳边是客厅传来的大公三重奏,今夜的德意志灯火不熄。邮件里躺着母校的邀请函,又是一年慈善之夜,自己也有资格成为正厅的圆心。

境外的校友没有纸质邀请函,可到现场补领。A曾在奇怪老头那里看过往届邀请函的样子,没错,奇怪老头也是这所学院毕业。烫金的信封,凹凸感分明的校徽,召唤天涯海角的学子回巢,正文内容是初任校长所写的原文,由现任校长眷抄,有着十足的纪念感。果然还是要去领一下啊,顺便看看东南桥和沙滩,还想和古怪老头再吵一架,A心想。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前辈们是从礼堂侧边的花园门直接到正厅的。

B骗我说来不了,其实早就躲在签名板后面,露出半个鞋子和胳膊肘。假装没有看到,我径直进入正厅,这家伙就自己跟上来了。这些年来B还是没有改掉自己话唠的性格,一会儿说老板这次给了多少名额,一会儿说自己想招什么样的学生,不过我从来都没觉得烦。

正厅的熟悉面孔不多,大家互相打招呼,顺便发展一下业务。聊天中我才知道F离开了新闻业,进入了和专业毫无关系的领域,K成了专业教练,今天带着队员参加东亚区比赛。试图打听A的动向,但大家都说A应该也会来,到时问本人就好,可我四下搜寻也没有看到A。

自从毕业我们就没有再联系,对方似乎换掉了号码,搬离了原来的街道,我人生中扎眼的A就这样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抱着看到A的期待,在和学生交流的时候都不忘扫视全场,直到院长进来宣布今夜的结束。

我没有见到A。

有些失落,我暗暗叹了口气,出来望着签名墙发愣。

忽然发现,在我的签名边,写着A的名字。

A来了吗?是的。提前和同学们打招呼,不要透露自己的信息和到达时间,悄悄拿了纸质邀请函,站在阳台上听海浪声,等待夜晚的结束。

黑洞一般,明知会被吞噬,好奇却驱使你靠近。表面坚硬,内心柔软,嘴上说着最狠的话,路边的小猫忍不住要摸两下,这是W对A的评价,那时我点头同意。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啊,这个家伙大概是害羞吧。

我拍下了签名,和老师握了手,搭了B的车离开了礼堂。

而A拍下了拍下签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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