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摁下的暂停键(二)


                            二、

      我和小山爸爸是大学校友,典型的从校服到婚纱,他大学主修环境艺术,毕业后先去了广告公司,后来又改行到报社,再后来随着新媒体行业日渐看好,小山爸爸从报社辞职,去网站做了摄影记者。说小山爸爸对待手里的照相机如同初恋一点不为过,恨不得睡觉都把相机抱在怀里,对待工作更是情深意长,每一次按动快门的瞬间都像在和自己的灵魂对话。拿主编的话讲,小山爸爸“拍照感觉好,能洞察复杂事物背后深刻的情感并通过艺术的形式予以展现”,加上肯吃苦——这个应该是最主要的,在网站的几年,艺术总监安排出差,小山爸爸从不怠慢,最多一次创造四天飞三个城市的出差记录,深得总监赏识,后来做了网站图片编辑,不用满世界跑,只要每天对着电脑修图就行。

      我是北方人,在南方上大学,认识小山爸爸后,顺理成章留在南方。我大学读的市场营销专业,毕业后混迹大大小小各类公司,私企国企外企的食堂都吃过,尝遍个中滋味,后来跳槽到现在的公司,做化妆品销售。一个人难得的状态是享受自己的工作,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享受谈不上,就是为了能在生活的城市早日买下大房子,一家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给孩子更好的成长环境,为将来有能力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条件积累储备金。拼命工作更多是为稻粱谋,至于职业梦想、人生追求,早已随着日复一日的职场生活土崩瓦解,被残酷的现实碾压得不复存在。

      此刻,每个人都对即将到来的2020年满怀希望。那是非常热闹的一餐饭,没有领导参与,除了小陈因为失恋怀疑人生有点愁眉不展外,其他人全都最大限度放飞自我。吃完饭有人提议K歌,一帮人又闹哄哄转战KTV,好不尽兴。

      晚上喝到一身酒气回家,跌跌撞撞打开门,把脱掉的高跟鞋往地上随意一丢,嘴里喊着“小山妈妈回来了!”屋子里静悄悄,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进错门了。待缓过神来才想起孩子和他爸爸回老家去了。

      少了孩子,平日拥挤吵闹的房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像被冷冻的低温国,平日这时候,小山刚洗完澡,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累得半死还要绘声绘色讲故事哄孩子睡觉,现在只有手机进信息时发出的响声,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安静得叫人有些不习惯。

      我斜靠在沙发上,剥了一块橘子丢进嘴巴里,打开电视想制造出一点声音,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冻醒来发现电视还停在电影频道。

      我摸黑爬上床,拉起被子一觉睡到天亮。就这样独自一人住了两个晚上,自在是自在,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个人连饭都懒得做,跟厨房摸出一包速食面煮了吃。连吃两顿速食面,除了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就是刷手机,看到网上说武汉出现不明原因疫情,呼吁大家戴口罩进行防范,心里想着恶意炒作真无聊。

      隔天去东二环泰和买年货,戴口罩的人寥寥无几。包括我在内,大家对此不以为然,感觉病毒离福州很远,离自己很远。那时候我绝对想不到,几天后再见小山,孩子已经人在医院。

      2020年1月24日,除夕当天,坚持完最后一班岗,我简单吃完早饭,化了个精致的妆容。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已入34岁,但胜在面容姣好。我对自己的样貌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过去几年一直舍得砸钱在美容院,看来付出终有回报。我对家里门窗电源进行逐一检查,确定没问题,关闭房门驱车去动车站。

      前一天晚上,小山爸爸在微信里嘱咐我戴口罩,“网上说人传人,弄一个戴上。”我回复说好,心里想着真是婆婆妈妈。第二天出发前,我在小区门口的药店花8块钱买了一次性口罩,象征性戴上。那天是除夕,能走的都已经提前回家了,候车大厅的人数都数得过来。除了我,没几个人戴口罩。我拖着行李箱坐在车站提供的按摩椅上,等候上车。期间收到小陈发来的微信:已登机。我回复“春节愉快!回来见。”

      小陈的机票是拿信用卡积分兑换的,她原本为省路费不打算回家,准备在出租屋里过个简约的春节,年后票价回落再休假回家。后来她得知父亲过年从广东打工回去,她已经快一年没见父亲了,于是咬咬牙决定回家。那时侯小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和母亲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春节,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一场来势凶猛的病毒令她所在的城市、她的家乡变成万劫不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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