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昨天是汶川地震十四周年纪念日。
08年我还在上幼儿园。
我记得政府门前的空地,帐篷,连夜下着雨。
但一瞬的记忆,很快地过去了。
我还记得那之后的夏天。
阳光明媚,外婆的纱衬衣有麻麻的触感。
那时候老家的房子还没拆。
二楼楼顶盖着红白蓝三色的竖条纹塑料布。
我记得楼梯扶手是用水泥砌的,那一种粗糙的质地。
右边的小卧房进门,左手边是一张黑色的木桌,乱糟糟乌泱泱放了一堆物什。
里面红布盖着,是一尊观音。
一夜暴雨,夜里起夜,去找那黑色的塑料皮桶。天色沉沉,我总疑心外边有鬼。
那是数十年前的感知和想法了。
在心窝里蒙了灰。
好像堂屋里挂的毛爷爷像。
孩子们捡了粉笔在水泥地上跳格子。
隔壁房子在修,有两堆小山一样的石头。
四周连绵的山的形状,再熟悉不过了。
外曾祖母走的那年,是一个夏夜。
我也跪在上面院子,看见好多纸人,纸花,纸做的房子车子。
几个叔叔把棺材盖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
她们头上系着白布条。
一宿,我听见那位老人的一生被做法事的人用奇怪的腔调和节拍念出来,文白混杂着,也跟着姨落了泪。
再后来,我想起一位姐姐的哭。
我跟她一起睡在二爷爷家的楼上,夏天。
蚊虫叮了一晚。
后来爷爷的院子落了灰。
那老电视没人再打开。
脸盆前的细铁丝上没了那条白毛巾。
也没人在院子里种南瓜了。
我记得有两年,我说了两次,我说爷爷,去街上卖菜,爷爷不肯。
再往前,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一个妹妹,在那堆木头前,捡一些野花野草玩。
田埂上的路,总是新奇的。
小时候。
我想到这三个字。
达州,那座一条河隔开两岸的小城。
二马路,我住过的地方,听说已经拆掉了。
我想起华昌大厦曾经有人跳下去。
一个哥哥去看,我隔着人群,没有上前。
夏天,日头很高。
穿过好吃街,去下面,坐2路公交车,到七小后面,上舞蹈课。
那旁边的旁边,有个朝阳商店,一路往上走,颇有山村的味道,一直会走到凤凰山的游乐场。
上个寒假,我回去看过。
我记得小学数学老师的直尺,一米长,黄色的,打过几个男孩的臀。
我想起好些人的笑。
我想起姑在凤凰头租过的房子,我和D在读幼儿园,我们夜里躺在凉席上,听见蚂蚁爬过似的电流声。
我记得那幼儿园,厨房里黑黑的,有两扇窗,上面的方格里三片扇叶,漏出光来。
我对于世界的感知,在我离开那座小城以后,变得不一样了。
我不再把知心姐姐翻来覆去地读了。
那一期故事里面失掉父亲的女孩变成了现实。
我不再向往人民公园里长满爬山虎的小房子了,里面是学绘画的小孩。
也不向往那门口的儿童画,曾经我画过一只存钱罐小狗,妈妈让老板给我喷了漆抛光。
我也不向往泛着蓝光的花鸟鱼店了,我曾经买过几只小鱼。
忽的明白,原来童年于我,竟是真真存在过的。
后来初中时我看着风把窗帘吹进屋里,觉得难过,泪从眼角滑下来。
我又像四年级最后那次放学似的,从凤凰山走下来,和同学们说白白,跟李金婉说,下学期可能就不来了,她身边有个睫毛很长的男孩,我忘记名字了。
初中毕业时,也毫不留念地,往前走去了。
凌某自诩薄情,关于告别,我格外熟练。
头也不扭一下,走了。
是另一个盛夏。
初到成都,在姑家里,茶店子立交附近。
那时弟瘦的像竹竿,姑冰箱里只有几根面,我跟弟煮了面,放了菜叶,很好吃。
那几年在成都住的逼仄,老旧,并不舒适。
转眼又过去了。
在锦小那两年,只是像漫画,没有旁的比喻了。那些领着我走进纸片人世界的朋友,也都没有过什么联系。
高中时租过一个房,在四中旁边的老旧小区。有一些花,喊了华西的送奶。
下午跑回去开锁,总是期待新的一瓶鲜奶。
我记得几场日落。
记得远远的隔着人群的一个男生投篮的侧影。
记得从高三楼往下看别人打羽毛球,又从在地面往上看别人像停在电线上的鸟一样三三两两地向下看。
高三楼右面那棵树长得好高,在五楼考试也能看见它摇晃的树影。
故事又逐渐明晰起来,大梦初醒似的。
好多人好多话语,又在一张张面庞前浮现了。
但我又想起七小操场角落墙上画的三个女人。三年级,Y去买零食,我吃她的零食,感觉自己好像犯罪,坐立难安。后来又习惯了,加入买零食的队伍去,甚至送给别人吃。
高中有阵子不愿上学的。
吃不香睡也不香。后来延续到今日,总好像有些影子。
这是怎么了。
这样或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南山,自习。我记得似乎是下载了一个app,却记不起名字了,可以计时,还可以组团学,动态里还有许多分享学习的人。但不是番茄todo。
扔完卷子,我就把这份记忆一同扔掉了。
快高考了,我一年没见到团团了。
去年这阵,他天天咬我。
早上就被他咬着起了床。
外公外婆来看过我,我在墙上贴了好多便利贴。
压力倒也不是,太孤独。
考试那两天我喝了四瓶日向夏橘苏打水。
8号下午考完,我给M打了电话,染了头发但是看不出来,隔天早上又去买了顶假发。
我魔怔了。
那些夏天夏天,都一个一个,扭着头不回来了。
南山的秋千真想去再荡一荡。
石室倒无甚可怀念。
七初的音乐厅倒可以再闯一闯。
热闹过劲了。
现在却热闹不起来。
夏天还会来的。
夜安。
我有一箩筐闲话想说的。
说我买了云南的玫瑰,它在近邻宝呆了两天,都快枯了。
说一些光,一些云。
觉得死,或者老,都很远,但又有点可怕。
室友说害怕分娩。
我想到近日玩的原神,也许世上可操纵的元素还有很多。兴许,真的能学会魔法。
是看见视频在讲黑暗森林法则,回想起读科幻是几年前的事。
生活在疫情的大学里凝固停摆,我暂停,漫游。
不做忙碌的人,只感受无所事事、不学无术和一事无成。
连故事都一个不写。
泡面,外卖,一次性筷子。
电脑和手机,这成了我目力所能及的全部。
有时心血来潮,又去看花。
风吹起来狠烈,北方是一只苍狼。
枯荒寂寞的大地。
好像故事的新篇章。
好想看看新的陆地。
环顾四周,又想去码头搞点薯条吃。
乏善可陈,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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