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难得是闲情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听李宗盛的《凡人歌》,总是感慨颇多。都说人生苦短,不可蹉跎,可奔走半生,淌过风霜雨雪,尝过喜乐苦悲,有时所得并非所愿。纵有家财万贯,坐享名利双收,却难享片刻闲情。说“闲情”离不开“逸致”。所谓闲情逸致,即悠闲的心情与安逸的兴致。可这份悠闲心情背后,绝非无所事事、空虚寂寞,更非刻意躲避现实,不理世事。一个只知忙碌而无情致的人,难以从乏味生活发掘出美;一个真正懂美的人何尝不知,美的奥义取之于市井,也必然高于市井。都说隐士最有闲情,心里的情往往比常人更多更重。他们追求的世界纯净无暇,纤尘不染,可容纳万千气象,心系天下苍生,也着眼于蜉蝣微尘。便是如此,这份气度胸襟,亦是很难为大众所理解。纵使现实残酷,举步维艰,隐士们也不愿轻而易举败下阵来,更不愿抛下应有的气节。选择出走红尘,远离喧嚣,寄情山水之间,看似是落荒而逃,实则是孤注一掷的抗争。在经历一番苦楚孤寂后,所有的无奈与愁绪,得以顿悟融解。于湖光山色、崇山峻岭,重建梦中的理想国,有何不可?

    东晋陶渊明,遂在字里行间勾勒出举世无双的桃花源。千百年间,多少人幻想自己便是那武陵捕鱼人,误入人间仙境,屋舍俨然,阡陌交通,男女老少,怡然自乐,行走其中,仿若忘却所有烦忧。然而,千里迢迢,寻寻觅觅,终归无缘相遇。相比似真似幻的胜境,还是眼见为实的恬静更可贵。故而,我更钟爱“归园田居”里的陶公。脸朝黄土背朝天,农活一样不得少。清心寡欲,淡泊致远,归隐山林后的陶渊明,恰是以一颗至真至纯之心,品味人间的喜乐与疾苦。倘若让我从陶公诸多佳作中选出最爱的一句,莫若“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犹记得,懵懂年少,在课堂上初次诵读,便再难将它忘怀。多么平实素朴的语言,却流淌出扣人心弦的美。我忽而明了,心里安静了,眼里的世界就干净了,感知的快乐也就无止境了。一个人一生能找到真正所爱,才算没有白活,但能为所爱之事不计得失地付出,远比想象中艰难。并非人人都拥有迎接冷嘲热讽的勇气,也未必能在诱惑与挫败面前坚守信念!以一生的光阴为代价,以一颗纯粹的心去逐梦,得与所失,值与不值,唯当局者明了。富贵荣宠会成过眼云烟,儿孙满堂也会曲终人散。实在没什么可以牵绊一个筑梦者前行的步伐。世间诸多不幸,大抵是将旁人看得过重,将自己看得过轻。从晨光走到月光,光影之间便是真正的自我。真正的自我,活在当下,乐在其中。琐屑的细节,暗藏最大的惊喜。偶尔做些“无用功”,其实也充满乐趣。

        这让我又想起陶公的另一句话,“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在暑气渐浓的初夏,惬意地卧于窗下小憩,只是一阵凉风袭来,也会予以人莫大的满足。这风难道不是适时的恩赐吗?

      “闲情”这东西,对有些人来说,就像破铜烂铁,无一点用处;对有些人而言,竟点化了他们的灵魂,成就了人生的新高度。没有闲情,李渔写不出传世著作《闲情偶寄》;没有闲情,苏轼成不了胸襟坦荡的真君子;没有闲情,陶渊明构建不了他的桃源净土。在每一个行色匆匆的日子里,谁不需要一点闲情,为平淡无奇的生活,点亮一抹新鲜的色彩?谁不需要一点闲情,为疲惫困乏的身体,带来一丝温情的抚慰?

        无论现下的你是已趋于安稳,或是惶惶不安,这一点点从俗世中抽离后的惬意,都是一剂良药。我们绝不能盲从于时代洪流,也绝不可以变成行尸走肉,心存感激,乐己所乐,拒绝同质化的审美情趣与人生目标,时刻都能拥有些许新的希冀。笑起来的日子,定然比哭丧着脸,要好过得多。

        在《小窗幽记》的自序里,有一句话写得极好,“昔人云:一愿识尽世间好人,二愿读尽世间好书,三愿看尽世间好山水。”这般朴素而澄净的心愿,何等珍贵!只希望,这世间每一个拥有闲情的人们,都能在有生之年梦想开花;愿醒来,有酒有诗,花开不败,温情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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