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酒论诗,谈哲学说理想

20来岁学诗时,诗歌没写出眉目,倒是货真价实地学会了喝酒。当时的文学青年秉承了中国诗人传统,把白酒尤其烈性白酒作为诗歌不可缺少的元素。大口喝酒的当属豪放派;浅酌低吟的,自然是婉约派了,但无论豪放婉约,无酒是不成诗的。

至今记得当年的断章:浓浓烈酒,悠悠天涯路遥。哈哈!一个乳臭乍干的小青年,如此深沉沧桑,酒气扑面,不是装就是天才的酒鬼。

但时隔二十年还能记得这样的两句话,足见当时的文学青年对酒和诗歌这对近亲是多么的崇拜。

诗与酒的确是近亲,不但中国诗人们喜欢饮酒擅长饮酒,以至于留下了斗酒诗百篇的风流倜傥,即便在西方诗歌理论中,诗歌的激情与饮酒的激情似乎也被认为属于同一种人类情绪;更有人将其与性、毒品联姻,不知道有无病理学根据,不过,至少经验地看,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是啊!物质匮乏时代,作为一介平民寒士,除了和自家配偶经济便捷的性刺激或称性享受,过年似地抿上两口小酒应该算做难得的奢侈享受或称精神刺激,还有抽旱烟,抽烟卷。文雅一点的,写写诗歌啦,对个对联啦,猜个谜语啦,哼上两嗓子啦,等等,无论何种形式,看上去高雅也好,听上去粗俗也罢,其实质均不过贫瘠物质生活中的精神享受或刺激,是试图发泄郁闷、表达自我的努力。玩得更酷毙的,则陷入玄学、宗教的冰窖或热汤中自得其乐。那是比抽烟喝酒性交更刺激的刺激。还有人玩哲学。哲学因其过于倡导理性而陷入了非理性的玄虚,比诗歌、玄学更类似毒品,更让人过瘾。

80后以降的新生代不喝酒了,至少不再像其长辈那样把酒精当成人生的润滑剂。过年过节,超市里的酒水导购员感受最深:白酒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年轻人都不喝白酒了。

生长在社会逐渐多元化环境中的新生代远离白酒,固然有多种娱乐形式夺取了酒精的专宠地位的原因,比如电脑、手机、汽车等等的后起勃发;另一个原因,物质相对富裕的时期,人们越来越容易接受“酒是串肠毒药”这样的养生理性观念,尤其灌进平头百姓肚子里的低端白酒,与毒药何异?有饭吃有汤喝的,傻子才去喝一种叫做酒的毒药。

但上述并非白酒被冷落的主因。更重要的因素,在于社会观念的理性,白酒的被冷落,与个体和群体人格的独立,与逃离崇拜的愚昧的努力有关。与这种进步相伴的,还有诗歌的被冷落,哲学的被冷落,以及信仰、宗教等等传统精神鸦片的被冷落,被摒弃。

当人们从酒精带来的一次次的、一代代的幻觉中逐渐清醒过来,揉揉迷离的肿胀眼泡,这才发现,虚幻的精神刺激带来的不过是短暂的谵妄,接下来是更漫长更沉重的失落和苦闷;酒精喂不饱肚子,当然也就喂不饱自尊自信等更高级的生存要求。如此,伤身又伤心的液体毒药继续喝下去,不是自虐狂受虐狂便是有其它精神疾病。事实上,人类尤其东方人类总喜欢病恹恹地活着。

如果说,酒精有毒容易被理解接受,比酒精危害更烈的毒品——诗歌、哲学、信仰、宗教的毒性,却极难被大多数认识清楚,更难被他们接受。直到今天劣质酒精喝死了不知多少人,大多数受害者却还是未能清醒过来,他们继续抱着分明标注有骷髅头的农药瓶子美滋滋地享受。在这个被普遍地诅咒为“道德堕落的时代”,诗歌、哲学、信仰以及各色宗教甚至获得了更多的青睐,堕落时代的堕落被归罪在对这些农药瓶子的摒弃。

好在,新生代们正在逃出有毒的传统社会价值观念的浸淫。白酒的被鄙弃,所谓纯文学的被冷落,更毋庸说哲学和信仰的被嘲弄,不是堕落时代的堕落表现,更不是堕落时代堕落的罪魁祸首,相反,它们是新生代在求生欲望的驱动下从毒雾中拼命外逃的结果,是新生代一步步走向个体和群体理性的重要表现。酒精、诗歌、哲学以及信仰和宗教这些人类低级生存阶段的虚幻精神慰藉或称精神刺激,带给一代代人类的,展示给新生代的,只是伤身又伤心的悲剧,即便它们披上了多么温情脉脉和道貌岸然的面纱金装,到了今天这个由于人类的脑细胞更加丰富从而生存观念更加有利于发展的逐步理性时代,新生代已经具备了基本的摒弃将害人近亲的能力。

政教合一的宗教领袖兼国家元首手持政教权杖站在圣殿上,众信徒匍匐在地,山呼万岁;领导人手捧书卷端坐在圈椅中笑容可掬,肤色不同,教义更是迥然,但一样地令人恐怖。

理想主义同样是类似酒精的致幻觉类毒品,正是在各种虚幻的引诱下,为了一个远大的理想,人性被忽略,眼前的罪恶被一再宽容。最虔诚的信徒总是最卑鄙的霸主的助纣为虐者。诗歌、所谓纯文学、哲学、信仰、宗教和一切听上去妙不可言的理想主义,均不过蒙昧时代的精神鸦片,而且总是被强势者用作致幻剂和群氓驱动剂,新时代理性的光芒,正在将它们暴晒成一个个昆虫的干尸。

不要因为新生代对神灵的亵渎而如丧考妣,作为长辈们,应该为此庆幸;不要为理想信仰的沦丧而咬牙切齿, 那是下一代走出精神桎梏、从精神麻醉中苏醒过来的新生迹象,作为新生代生命的给予者,应该为此松开紧攥着的爱。老家伙们足以让新生代窒息的兽性之爱,只能让新生代重蹈历史的覆辙。

“宁做痛苦的人,不做快乐的猪”。真不知道,有些人为何竟然如此残忍地自戕!

宁做快乐的猪,不做痛苦的受虐狂。除了平等公正的物质利益,一切许诺都应该被看作煽动、利用和欺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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