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之美一从小说到剧本的转轨与守恒一 第二十一道极光

极光文学系列讲座第二十一讲

顾月华(整理与总结)

2021年7月22日星期四晚上,由顾月华策划、由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皇后区图书馆新移民服务部联合举办,由陈曦、纽约桃花、南希、应帆和顾月华为主的工作团队,在云会隆重推出:极光系列的第二十一道极光。由薛海翔主讲,题目是《叙事之美一从小说到剧本的转轨与守恒》,由方忠担任嘉宾。

本次讲座由王威担任主持人,他是美国纽约华文作家。从事过影视、传媒等文化工作,担任过影视集团副总、杂志副总编、国际新移民华文作家笔会会长等职。

他是这样介绍薛海翔的,薛海翔出生上海。15岁因“文革”辍学后,在广西壮乡插队务农,黑龙江炮兵部队服役,上海科学院从事激光科研。1977年参加“文革”后首届高考,进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任机关干部,赴深圳特区创办民营公司。1987年赴美留学,1990年创办《美中时报》,现居丹佛。

薛海翔是文革后最早兴起的一批年轻作家,己经有四十多年的写作历史。从1979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8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1981年发表成名作《一个女大学生的日记》,获首届《钟山》文学奖。至1995年出版长篇小说《早安美利坚》,累计发表百万字文学作品,多部作品被国家外文出版局翻译成英文法文和日文,发行国外。

1996年,开始创作电视剧的文学剧本,写就并拍摄了电视连续剧处女作《情感签证》,其后,播出的电视连续剧累计有九部222集以及电影文学剧本2部。其中,23集的《情陷巴塞罗那》为首部中国与外国合拍并在两国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44集的《潜伏在黎明之前》居全国收视前列。电影文学剧本《亲吻江河》获“2008年夏衍杯创意电影剧本奖”

2019年,长篇非虚构作品《长河逐日》在《收获》发表,是为重归文学写作的重要成果。最重要的就是他从写虚构小说转型到影视这是他的人生的一个这个创作生涯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过程也是很多人没有经历过的,第二个变化是他又从影视领域中出来涉足纪实文学创作非虚构小说,又得到巨大成功。

 

薛海翔的题目是:《叙事之美——从小说到影视剧本写作的转轨与守恒》

他今天谈了自己写作道路的回顾与总结。

基本可以有五个要点,写作缘起、创作过程、小说与影视写作的异同、非虚构作品的写作要则、大众文化和市场环境中的抉择。

第一写作缘起。薛海翔从时代变迁和人生经历中积累了生活感受,产生的表达的要求。文革结束了有一肚子话想说,就开始了写作,但是写了两年后就想做生意,去深圳做了几担生意並没有赚到什么钱,但是眼界开阔了,想到外面去看看。在这个时候,他写的东西被黄蜀芹导演看中了。

第二创作过程。薛海翔从小说起步,后被市场发现,转为影视剧写作。《早安美利坚》的阅读效应,为进入影视界打下基础。基本上是跟剧组一起开会讨论剧情,一集又一集,几十集写完了,薛海翔休息一阵,剧组开拍,拍完了又跟着写下一部,二十多年写了九个电视剧。

第三小说与影视写作的异同。薛海翔认识为什么小说与剧本都是文学,但从技法到思维方式都不相同。影响和效果最终取决于质量。小说是语言艺术,影视剧是时间艺术,接受方式为一过性。这个特点,决定了剧本写作的特点。所以要考虑剧情可以发生在什么地方很重要,在前四分钟内必须有一个同情点出现,然后在每一集里都需要有新的矛盾,许多写小说的作家涉足影视都坚持不下去,因为小说是用精湛的语言最后落实到文字上,剧作找到可拍摄的场景画面,写小说怎么写是不可传授的,一个题材有100种写法,但是写电视剧呢?一个好的题材其实编剧最后发现只有一种写法是对的,你要是天赋高的话你是会找到这个写法,所以呢这种技法是可以传授的。观众的好奇心只能维持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如果没有新的推进,观众便转台了。

薛海翔总结出很重要的一条就八个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写了20年的虚构就已经到了脑洞大开的匪夷所思,什么样的情景都想过了,因为他还写过科幻剧,还写过这个古装武侠剧,什么都写过,能把想象的动力都用完了,自己的确也觉得有点无聊了,不过就是疯狂的比谁的想象力强?他说“就是我想用那些套路去玩弄观众,我一个脑子跟几千万上亿的观众进行智力游戏,我就是不让你猜到,就是不让你吃到,老这么想对不对,就跟他们玩自己游戏去了,我实际上会审美疲劳也会腻,我也会怀疑自己我这样做还有意思吗?”

第四大众文化和市场环境中的抉择。

面对资本和市场,他说“要有人文关怀的定力,适应市场的同时,要有引导意识,坚持向上的审美。鲁迅言:血管里留出来的是血,水管里留出来的是水。作家唯有锻造自身崇高的审美,方能完成崇高的作品。”

他说“我们要讲的故事去传达我们个人的理想,我们个人的价值观,我们的世界观,我们的人生观,我们的审美情趣,这个里头就有高有低有上有下的,这就是鲁迅讲从血管里流出来的都是血,中水管里流出来都是水,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写出什么戏,有人我们看他写的这么这么俗气啊,因为他的世界观本来就是这么俗,有人的戏里头有一种崇高感,有些戏就不对头,我们在成为作家和编剧的后面,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的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戏剧,它呈现出来就会是怎么样的戏剧,这个就很有意思了,这也是对我们的考验,包括我们讲那种很程式化的被资本所绑架的这样一种剧作,我一直要跟着我们在节目中间那些煤老板啊,跟房地产商啊去打交道,因为前些年都是这些人投资嘛,他们也都是外行,但是呢我后来就发现这这一点,人同此心就是天同此理啊。就是说你如果能够发掘出人们所共同感受到的那种动人的地方,哪怕是煤老板,哪怕是房地产商,他也会感动,如果他们不感动,那就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们作者的问题,因为我们没有让自己找到一个能够让所有人感动的点,所谓现在不说普世价值,但是说大家都认同的那种情感原则,如果你没有找到这一点,或者你知道这一点,你不知道怎么把它用这种人物故事画面的形象传,递给别人,那是你的问题。”

第五非虚构作品的写作要则。

就在薛海翔母亲去世后他开始为了写父母的故事而去寻找他们走过的路,这一次他决定找到父母出生后的历史,他一个六十多岁的儿子几乎不了介九十岁的母亲,竭尽全力还原真实,真实才能通向答案,真实才能见证那个消失了的时代,不管真实是如何不同于我们的想象和记忆,如何不同于历史和当下的钦定,如果找不到真实的时间和事实,就宁可让它空白着,也不去用虚构和想象来填充。唯有如此,才能无限接近历史,接近真实,还原他们的人生,留存时代的真相,描摹历史的轨迹。

非虚构跟文学的差异在于它就是一种现场感和介入感,这才是非虚构的力量。关于长河逐日的评论说作者对于上一辈进行了追踪是带着一种敬畏的心情,但是也对他们进行了理性的反思,关于这个观点薛海翔是非常同意的,因为他写的时候就想写出他们的上一代他们的一生中的所作所为,他们走过了这个烽火岁月,这个极致叫做时代的正当性和历史的局限性,他觉得写非虚构非常过瘾,写完第一部以后薛海翔突然就不想再写虚虚构的了。他想把这个脑洞大开的日子结束了,他要把他这个脑洞放到像工程师去探矿一样去深挖、提练、开拓,象去搞科研一样严谨。

最后他说: “我在写完这部以后我还会再写第二部和第三部,继续写下去,我准备就这个写三部曲,它的名字叫做《一个人的共和国史》,好,我先讲这些吧,已经讲了一个小时了,底下我想听听大家的发言。”

王威说薛海翔的人生经历是太丰富了,他贯穿了整个当代共和国的历史,他插过队、当过兵、上过大学、当过干部、下过海、留过学,我觉得他的非虚构会写出一个完整的时代,这使我们非常期待而且非常的感动,他有这样的一个写作的目标。

接着由王威介绍嘉宾方忠院长,方忠,盐城师范学院院长,博士,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学术兼职有: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理事、教育部中学教师教育专业指导委员会委员、江苏省台港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会会长、江苏省现代文学学会副会长、江苏省作家协会理事等。出版《雅俗汇流》《20世纪台湾文学史论》《台湾通俗文学论稿》《郁达夫传》《台湾散文纵横论》《多元文化与台湾当代文学》《台湾当代文学与五四新文学传统》等著作10余部,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曾获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江苏省教学成果特等奖、国家级教学成果二等奖等奖励。

方忠讲的题目是:在历史寻踪和理性反思中还原真实——评薛海翔长篇非虚构写作《长河逐日》。

方忠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以父辈为原型创作的虚构性的叙事文学作品一直不绝如缕,而以父母为抒写对象的散文作品更是层出不穷。与以往文坛上出现过的同类作品相比,薛海翔倾注了许多心血创作的《长河逐日》,无论是其长度、厚度、力度,还是其艺术表现手法,都有显著的区别。这部12万字的长篇非虚构作品一改原先人们习用的回忆性写法,采用了回到现场去寻访历史踪迹、还原历史情境的方法,通过与历史不断的反思和对话真切地贴近人物,从而细腻、传神地给读者展现了鲜活生动的父母形象,充分彰显了非虚构文学的艺术魅力。”

方忠评论薛海翔《长河逐日》中叙述的父母故事充满传奇色彩,作品引人入胜;但《长河逐日》更为引发方忠思考的是,作者在拨开重重历史迷雾所建构起的父母形象彰显出的信仰之美、崇高之美,这使作品成为一部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优秀力作。

方忠2017 年早春,与薛海翔在盐城相遇,薛海翔在父母去世后,有强烈的愿望,要去寻访父母的踪迹。薛海翔说:“巨大的空洞和虚幻,如排浪拍岸,推着我说走就走,开始了一场探查和研究性质的旅程:寻找上一辈驻留过的一块又一块土地,如探矿工程师一般,翻开土地表层,寻找矿石样本,查验所含成分,探究构成这个奇迹的基本元素。” (《<长河逐日>创作谈》)

《长河逐日》从在马来西亚寻访父亲踪迹开始。1995年在哈尔滨,父亲郭永绵曾告诉儿子:“你要问起爷爷那一辈,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就看过一张出生证,那还是1939年1月我被关押在马来亚的太平监狱,法庭过堂时法官给我看的:我本名吴清云,出生地,马来亚霹雳州怡保,英国籍,父亲吴保,广东人,母亲郑柳,福建人。就这么多了……。”

2017年2月,薛海翔飞临马来西亚怡保,来到了父亲被关押过的太平监狱,父亲从小生活过的德乐街7号,父亲十二岁就当童工的锡矿……经过一番艰苦探寻,薛海翔心目中的父亲早年在马来西亚的历史渐渐清晰起来。作者寻访和梳理了父亲在马来西亚参加抗日活动的情形,呈现出一个热情洋溢、血气方刚、充满抗日斗争精神的华侨热血男儿的形象。1940年,父亲因抗日活动被捕,在马来西亚被驱逐出境回到中国,从此开始了新的人生。回国后,父亲辗转来到盐城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报到,成了新四军的一员。父亲回国后参加新四军的斗争经历是作品叙述的重点。

2017年初夏,薛海翔追随父亲足迹来到了苏北,方忠在盐城接待了薛海翔。皖南事变后,盐城作为新四军重建军部所在地,成为华中地区抗日中心,吸引了各地进步青年前来投身抗日。薛海翔的父母就在这前后来到了盐城。在不断地考证和寻访中,父亲郭永绵作为新四军战士的形象一点点还原,逐渐清晰起来。

郭永绵在盐城的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政治部印刷厂当过排字工;在日军占领的东台县城外打过游击;在东台的八仙团地区做过群众工作、搜集情报;担任过东台县海丰区区委委员兼宣传科长;在东台县富台区担任区大队长时遭敌偷袭被俘,在狱中与敌伪斗智斗勇,出狱后又成功打入敌伪内部,担任伪军69旅的一名文书,组建了秘密情报小组,为新四军搜集情报;在潜伏身份即将暴露时,他匆匆撤回根据地。这一切使得薛海翔写出:“从1942年2月被俘,到1943年7月出逃,父亲潜伏敌营的生涯,曲折起伏,回肠荡气,既有机缘巧合,也有审慎布局,既有豪气干云,也有巧妙推进。”这番简短凝练的语言,是对薛海翔父亲郭永绵在那个峥嵘岁月里波澜壮阔的人生道路的高度概括。

薛海翔母亲薛联出生于江苏北部的涟水县,15岁那年跟随她的大哥到苏北“淮海干校”学习,培训两个月后,被分配到涟水县政府宣传科当上了宣传员。接着又成为抗日军政大学五分校的一名学员,正式成了新四军一名战士。抗大结业后又去新四军卫生学校继续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新四军一师后方医院担任医务员。那一年她才16岁。

薛海翔母亲薛联从此战斗在医疗战线上,在敌军的威胁下灵活机动地救治伤员。她后来担任了苏中军区司令部医务所所长。经过几年战地诊治的大量实践,又被任命为军区司令部总门诊室的总室长。军区首长病了,就是她这个“总室长”亲自出马,上门诊治。到了解放战争初期,薛联已经担任华东军区第二野战医院五大队大队长,这是一个营级职务,大约相当于现代医院的一个科主任了。

淮海战役前夕,母亲被调去华东野战军第12野战医院,任手术队队长。1949年,在渡江战役胜利之后,薛海翔的父亲和母亲先后来到了上海。父亲参加了解放上海的战役,他坐在坦克顶上,押着成群结队的战俘,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上海闹市街头。他的母亲则乘坐火车,带着成百上千的新学员,在闸北的老北站下车,奔赴江湾接管五角场的“国防医学院”,组建“华东军区人民医学院”担任学员二大队大队长。一年后,俩人在上海相识结婚,开启新的人生。

从苏北到苏中,到苏南,到上海,薛海翔一路追踪,找寻父母的足迹。他常常停下来思考,与父母进行心灵的对话,想象六七十年前父母的形象。在他的苦苦追寻和深深思索中,父母的形象从历史深处走来,愈来愈清晰,愈来愈丰满,真切感人。

薛海翔的《长河逐日》充满传奇色彩,他的父母是在抗日烽火中曾经浴血奋战过的新四军战士,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作者在拨开重重历史迷雾所建构起的父母形象彰显出的信仰之美、崇高之美,这使作品成为一部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优秀力作。

薛海翔在书中所讲述的父亲出生在赤道热带的马来半岛,母亲出生在北半球温带的中国苏北,他们在各自平行的人生轨迹上原本永无交汇之日,可他们相遇了,这里面到底有哪些故事?

在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到,是共同的理想和信念,使父母亲的人生历经艰辛交汇到一起来了。

他们的革命生涯充满传奇色彩,经常面临生与死的考验。

他父亲受命接替的那些位置,都是一个个极度危险的岗位,这个位置上的所有前任,非死即伤,无一幸免;而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前任死伤之后,站上这个随时可能丢命的岗位,指挥作战,率部拼杀,竟然毫发无损,劈头盖脑倾泻下来的炮弹枪弹,始终与他无缘。这奇迹般的幸存率,实际上是和父亲的生死观相关的。父亲说过他当时对生死的看法:“那时,根本没有想到可以看到胜利的那一天。”这种大无畏不怕死的精神,充分体现出信仰之美、道德之美,

而又苏北涟水走出来的母亲,同样因为革命改变了个人,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善于斗争、敢于牺牲的战士。母亲说过,那时最高的气节是不让敌人活捉,宁死不当俘虏。因此,她身上永远带着一颗手榴弹,那是留给自己的,最后关头与敌人同归于尽。有一首小诗,她写在那个最艰难困苦的时节:

假如我死了,

也要大睁着眼,

让敌人吓一跳。

这充分表现出一个小镇少女在国破家亡之际,决死抗争的坚强意志。

为了《长河逐日》的写作,薛海翔满含着对父辈的虔敬,怀着对历史真相探究的执着,摒弃了虚构的思维方式,踏上了非虚构写作的旅程。他直面父辈,不眨眼地盯着他们的原有样貌,秉笔直书。这使作品有了令人赞叹的深度、力度和厚度,产生了强烈的的真实感和历史感。正如作者所说的:“与其说它是文学作品,毋宁是更接近一份科学实验报告:在特定的实验条件下,更多的定量观察,更多的定性分析,更多的样本对比,更多的逻辑演算,从中得出作者事先并不知晓的结论。”这也正是非虚构写作的魅力所在。薛海翔计划在《长河逐日》之后,将继续自己家族的非虚构写作。期待薛海翔在非虚构写作的道路上有更多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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