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南都行》
南都信佳丽,武阙横西关。此地多英豪,邈然不可攀。陶朱与五羖,名播天壤间。走马红阳城,呼鹰白河湾。谁识卧龙客,长吟愁鬓斑。(节选)
这是唐代伟大诗人、被惊呼谪仙的李白对繁庶之地南阳的盛叹。李白一生行走名山大川,倨傲浪漫,却唯独对南阳如此躬服,几次辗转此地,在与南阳好友岑夫子、丹丘生痛饮后,酣畅淋漓挥就他那不朽名篇《将进酒》“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泛舟白河,走马独山,在对这座古城丰厚文化不吝咏赞同时,又满怀怅惘。
咏叹中多少彪炳史册的人走了,李白也走了,唯把这种喟叹留在了历史的天空,也深深烙在了南阳人的心头。
1 灵地
从小在南阳长大,只知道家门口西关一条街很长,蜿蜒贯穿小城,然后向东西方无限延伸。家门口还有一条叫梅溪河的寨河,古老颓废的土寨墙上是孩子们腾跃玩耍显示勇敢的地方。
稍稍长大后,独自一个人骑自行车到郊外十八里岗上,望着蜿蜒起伏的蹽礓公路迤逦向西,伸向望不见的远方,心里产生无限遐想,远方山外,又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年轻的时候读书不倦,也不求甚解,唯赞李白的“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快意倜傥,终于有一天在百转千回阅尽千帆后,我想回过头来循着南阳丰厚土地上遗留下的历史痕迹,去解开大诗人胸中块垒那千年一叹。
当雄伟的秦岭向东南一路奔赴到伏牛山时,地势塌陷了,然后又从塌陷的东南角再次凸起巍峨成桐柏山,强势向东奔涌成连绵广袤的大别山。中间这块塌陷地方,就是南阳。
一涓细流从大禹治水的桐柏山北麓向东流去,成为淮河的“淮源”。
另一条河流从伏牛高山处的砾洼里沁出,然后蜿蜒南下,成为白河,在环抱亲吻了南阳之后扬手南下,于襄樊注入汉水,去汇入长江。
传说张果老骑驴路过此地,小毛驴内心欢喜,拉了一溜驴屎蛋,便形成了羊山、磨山、五朵山等东北西三面环山,南向开阔的“碗”的盆地,所以古称“宛”。险峻的地理位置,自然成了古代兵家北出中原,南抵荆襄,西达关中的咽喉要地和天然屏障。
恰巧,南阳正好处于中国南北分水岭地带,气候温和,四季分明,秋稻冬雪。
这真是天眷地顾的生命最佳活动栖息地,正是这样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环境,白垩时期,这里曾是恐龙的悠乐家园。
那时地上植物繁茂,大型恐龙在地上悠然自得,天空翼龙飞翔,生生不息,自由繁衍,遗留下大量的恐龙蛋,被这座盆地温暖着,呵护着。至今这些岁月沉淀的化石被珍藏在风景瑰丽的南阳西峡博物馆里,成为对远古的回望。
当然,这些只是一种自然地理位置空间上的天恩厚泽,更多时候我想从时间的维度来探寻南阳先民们的活动踪迹,毕竟人类活动注定要在这一碗中沉淀些什么,那些曾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和以后将要发生的会带来怎样的意义和启示。
2 汉先民
来过南阳的人一定会对这座城市的汉风古韵春风如沐,一跨入白河大桥,便是夹道而立的雄伟汉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蓬勃张扬。当你游走在这座城市,便能感受到这里氤氲着浓厚的楚文化浪漫气息,人们内敛而阳光,谦和而坚定,那么,汉风为什么会在这里延绵千年而弥久不散呢?
历史上的南阳有过两次鼎盛时期,而且在当时的中国都处于巅峰位置,都与人类迁徙交融密切相关。
南阳,古时候中国之南,也因伏牛之南、汉水之北而得名,尚属僻远蛮荒地带。小时候去早年逃荒迁居陕西的姑姑家,一见面她就惊呼我为“小蛮子”,可见,民间的记忆不因跨越千年而消散。
公元前221年,一群群髺发荷笠、玄衣绾裤、携妻带儿的人形容憔悴、满脸尘土地被驱赶在通往南阳的古道土路上,他们是前六国的富豪、商人和手工业者,属于正统农耕的不务正业者。这些脑子灵活却爱投机钻营的家伙们将被强制迁徙偏远一隅,以便留下一个纯粹的大一统农耕社会,长治久安。
这就是“迁不轨之民于南阳”。
秦始皇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在他威严目光中的垃圾异类、刁劣顽民,却是甩手给这座小城带来财富、文化、技术的社会精英,他们虽背井离乡、偏远流放,无可奈何,但当他们定居下来后,却又顽皮地展现出人才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和义无反顾。
这些不轨之民戴着脚镣叩响这丰润盆地的时候,这种碰撞,不仅改变了当地人的生活习惯,也深远地影响了当地人的性格。南阳人由此从恭顺变得豁达,由呆板变得机灵,由愚昧而变得文化,小城开始热闹起来。
由是,古代最先进的汉冶铁应运而生,市井毗邻,人流忙碌,手工业发达,一跃成为当时经济最活跃,与洛阳、成都等这些老牌城市齐名的五大都会之一。当然,躺在北方龙床上的秦始皇乐得其见。
南阳北关外的瓦房庄如今叫汉冶村的地方,便是汉冶铁遗址所在——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透过历史烟云,我仿佛能看到熊熊烈火中那些古人腾挪闪转的影子,也看到被炉火映红了的蒙昧时代的天空。
如果说那次是外来文化带给这座盆地天时机缘的话,那么东汉光武帝刘秀的起家,则是成就南阳达到辉煌巅峰的地理缘由。
出身南阳的刘秀带着他的二十八宿龙骧虎步地定都洛阳了,带着仪态万方的嫔妃和皇亲国戚形成了自己繁华的京畿文化,为北都。当然他没忘了曾经王莽撵他时候的故乡,于是大量功战能臣被安置南阳,这就是帝乡南都。
南阳盆地,沃野千里。那一时期南阳所兴建的古灌区,与关中郑国渠、蜀郡都江堰齐名,并称三大灌区。清流濯过,土地冒油,田畴农庄,林木蓊郁,好一派大好风光!
无数的鲜衣怒马,气象万千地靓丽了南阳一方,成就了这个中国人口最多的第一大雄郡,这,就是开疆拓土的强汉风格。
政治的中枢,地域的繁茂,文化的发达,南阳无可争辩地雄踞一方。经济的发展必然带动文化的活跃,大量沉积下来的汉画石就是那个伟大时代的见证。南阳,犹如一块散发出巨大磁场能量的磁铁,吸引着天下无数英雄豪杰、文人墨客纷至沓来。
汉画馆里,络绎不绝从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人们脸上,无不流露出震撼与赞叹的表情。一对天禄、避邪巨形圆雕石像气宇轩昂地端伫门口,雄健奔放,用它们那历经沧桑残缺的眼睛昂首睥睨这变幻的世界。
浏览展馆里大小不一神采飞扬的汉画石像,仿佛能聆听到那些高古匠人们用皴裂的手凿琢石像时的金石之声,不是一声两声,是一片、一派、一个时代的叮咚交响,汇就了汉楚地粗犷、简约、夸张、豪放、浪漫的文化神韵……那些刻出的世俗神话里的神衹、人物,神采飞扬,一个个从石头上走下来,在和鸣的音乐中精灵般地舞蹈着,日日游猎,夜夜笙歌,漫卷着惊心动魄的耀眼神彩。
然后,那些完成了鬼斧神工令人荡气回肠神曲的先民们也都走了,没留下一个名字,只留下这些一个时代的印记,让后来人触摸、回味、凝睇。
历经千年,这些汉画像石已经被摩挲得油光圆润,有的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栩栩如生的青石神态依然千年倔强风蚀不化,夺人魂魄。这种震撼不是来自一般意义视觉上的形体犷大,而在于内逼表现出的严谨北方文化与楚地浪漫风格耦合后所氤氲出的磅礴气场。
是的,它吐纳着强汉先民们意气风发的创造精神。
难怪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在参观了南阳汉画馆后惊呼“我简直要跪倒在汉代先民的面前。”
以至于鲁迅每每托咐朋友,若去南阳,必捎一两幅汉画石像的拓片回来。
他们也都在聆听,在凝视,在先民们的厚馈里解读千年白河那场音乐盛筵的流响。
3 宿命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南阳之北有座独山,林木葱茏。这座蕴藏中国四大名玉之一独玉的孤山,犹如玉树临风的谦和君子,挽手身边仙子般缠绕的明丽白河,像在演绎着说不完诉不尽的千古佳话,旖旎多情,让无数后生痴迷,来寻芳觅踪。
是啊,从白河里上岸的智圣诸葛亮、商圣范蠡、科圣张衡、医圣张仲景以及百里奚、文仲等数不完数的圣贤哲家,这些大多集中在春秋战国和两汉时期的贤达,曾沐浴白河,环佩独玉,然后在钟灵毓秀间风度翩翩走向历史更深处去了…
可我又怀疑,同是一片家园的南阳,为什么以后就再也养育不出秦汉时期的璀璨群星了呢?是白河水不养人了,还是人们辜负了白河日夜流响的一往情深?
仰望星空,我也在寻找答案。
当同一时期西方地中海那边一帮学者们在风起云涌的大海边探讨人与自然关系的时候,东方的一批先贤圣哲们也正在春秋时期被割裂的井田土地上百家争鸣。
这是人类思想史上第一次在不同地域上的大争论。
中西方先人思维基因上的不同,由此给后世所带来的影响也存在巨大差异。东方内敛文化培养出的是循规蹈矩的谦谦君子,西方开放文化骨子里流淌着着不安因子,如秦始皇眼中的不轨之民,总想野马奔腾。
西方人对大自然逻辑思辨的终极追问,对以后一系列科学体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扎根实用。而中国这边学者们的思维方法则迥然另异,注重的是经验积累和感悟超脱,更多体现在人与人关系以及“治术”这种宏观上的争鸣,凌空蹈舞,无屑于微观世界的雕虫小技。
由此,治理在中国井井有条,科学却先天不足,中国帝王需要的是经天纬地的韬略人才,不是穷理尽性的致用匠人,延绵千年的科举制度便是一个鲜明例子,只设文科,没有理科,所有推动经济发展的那些最底层的手工艺者们被官方统称为低贱的“匠”人,这也为中国单一的农耕经济在与以后的工业化竞争中最终落伍惨败,埋下了伏笔。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经常去南召,那裸露在南阳北石桥路边麦田里的科圣张衡墓荒凉凄寂,与南阳智圣诸葛亮和医圣张仲景祠堂的金碧辉煌形成强烈对比。同样伟大的人物,不同的身后待遇说明,在古代搞实业实在不受人待见。
由此不难梳理出春秋时期中国出现抑商重农萌芽,战国基本确立以农业为本的经济形态,直到西汉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正式完成了对中国经济制度的整体设计与确立这种宏观治术上的轨迹。
这是一种怎样精致完美的设计啊,土地就是拴马桩,血缘宗亲是困囿的马厩,被阉割了的儒家伦理更是安神的卧槽,无论是拴住肉体还是绑缚精神,这种美轮美奂的设计为历代皇家拍手喝彩,承袭沿用。
这一用就是两千年。被死死捆绑在土地上的人们越来越专注于土里刨食,沉湎于自给自足时的聊以自慰和天灾人祸时的听天由命。
安闲、环闭的思想意识,完美契合了南阳的地理形态,让南阳人安享如温水青蛙,在宿命中开始麻木了。
面积近三万平方公里的南阳盆地,经历了两汉时期的鼎盛辉煌,富庶繁茂,终于在三国混战时,为与襄樊对阵关羽,被曹仁屠城,直接刨了光武帝龙脉。从此,刚刚从南阳生长出的明丽慧根,被连根拔出。
这与一千多年后闭关锁国被西方列强痛揍,何其相似,文质书生,遭遇蛮汉。
盆地的上空飘来巨大的魔咒,没有了外来文化输血,没有了京畿文化依傍,没有了前海出口契机,内陆的田园风情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美景,唯在和平时期乍现一隅。
南阳颓然废势了,像其它没有资源依靠的内陆小城市一样,再没了翻盘动力,开始卧龙盘踞,没有沉寂的,是它挪不走的地理位置。
风,从盆地东北部的方城缺口处呼啸南下,如开闸放水的军队一样,汹涌凌厉,长驱直入;然后又如遇到长江之水倒灌,从荆襄大地蜂拥中原;一波来一波去,潮落汐涨。那些从高原而下的游牧民族,铁马旌旗,势不可挡,而南阳,一如一棵站在风口的树一样,披头散发,风中凌乱,被裹携,也被蹂躏,然后累了再恢复平静。
坐落在南阳城西的卧龙岗武侯祠大殿,享尽后世烟火,诸葛亮依然在抱膝长吟,厅柱赫然悬挂一副对联“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辨襄阳南阳”。有意思的是,这幅对联摆写者的南阳知府顾嘉蘅,却是襄阳人,可见当时顾嘉蘅为南阳、襄樊诸葛亮躬耕地之争中,为息讼止议颇感为难后的豁然练达。
争什么呢?当然承古人遗产,开文旅之利。据说为了抢夺《水浒》里虚构的臭名昭著的西门庆籍贯,有的地方也争得不亦乐乎,不难想象,人们心急如焚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也难怪,农耕文明时期除了土地,已经没有更好的遗产了。
当南阳和襄阳为这份祖产争执不休的时候,拥有着更先进生产力能创造巨大财富的工业文明,从中国的东海岸上岸了。
4 今日长缨在手
新中国的成立,彻底摒弃了延续千年的重农抑商沿袭,开始了轰轰烈烈从农业国向工业化国家迈进的历史嬗变。
梧桐花开,凤凰涅槃,前三十年的工业化立国,后四十年的改革开放,让千疮百孔的中国在融合了西方优秀文化后悲壮转身,开始一路高歌猛进,这种波澜壮阔的一生三迭世奇观,堪称人类发展史的奇迹。
改革开放,这场人类历史上浩浩荡荡最大的人口迁徙活动,每天南来北往疾驶的动车、飞机、轮船载着数亿计的庞大人流奔赴各地,这次南阳的身份再不是秦汉时的输入地,而成了输出地,是的,向外输出劳动力的输血地。
南阳从古到今一直是人口最大的聚集地,因此也雄辩证明是人类最适宜的居住地。那么,如果逆向思维的话,经济发展靠人才,南阳不也应该是蕴含丰富的人才大市吗?
是的,清醒的南阳建设者们提出了一个很有情怀的口号“打造南阳人才高地,形成万千诸葛出茅庐的生动局面。”开始着力发展教育,培养未来实用人材。
无疑这是高屋建瓴的战略布局。但,令人振奋之余却又让人玩味,怎么都觉得哪有点不对劲儿?
虽然未来可期,但毕竟人材不等于人才。那些因种种因由沉落民间无法施展抱负却胸有锦绣、身怀绝技的实干人才,这道大门似乎并不为此开,这是一个郁结千年的历史问题。
一堵厚重的大门,隔开了官民两个世界。直到今天,他们也只能扛着蛇皮袋像当年的“不轨之民”一样,带着李白的千年一叹,随着农民工滚滚洪流去迁徙远方。
人材,人才!为什么几千年都一直这么纠结?我们感叹了几个世纪的“不拘一格降人才”和“能捉老鼠的好猫”呢?
是这座盆地沉寂太久人才已被掏空,还是民智已经退化,再无堪用?即便如此,不是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作为河南的人口大市,南阳在这方面不是更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吗?
事实上,民间的聪明与智慧一直海量地存在着。
南阳城之西的镇平县人,以“能”著称。他们脑子活泛,目光闪烁,似乎总能顺便机缘来调整和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与共同生活在这个盆地恪守淳厚民风的其它人群形成很大反差,以至于南阳人一提起镇平人,就有一种既敬佩又防范的微妙心理。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便是,早在清朝时期镇平已裹着丝绸翻越盆地,远走东南亚、欧洲了,让其它几个县的人顿足兴叹。
家门口的八一路向西翻越百里奚麒麟岗、十八里岗延伸而去的古道驿路,就是今天的312国道。西去镇平的国道两旁,座落着两个小镇,南边的是贾宋,北边的是石佛寺。
让我惊诧的是,曾经穷乡僻壤交通闭塞掩隐在无际麦田里的贾宋镇,居然是豫西南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是豫、鄂、川、陕、皖毗邻地区闻名遐迩的小商品批发基地。小时候我舅母每次从东茶庵去贾宋进货,都辗转南阳城里我家打尖。
另一个名震天下玉器大世界的石佛寺,一样曾是鬼不繁蛋的荒陬,满地只有蹽礓,何来美玉?但就是这个什么资源都没有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怎么就凭空成了天下玉器的集散地呢?以至于名闻遐迩的新疆和田玉也“玉产新疆、市出镇平”,让众多远道而来的穆斯林玉商定居于此呢?
其实这些背后,是几代镇平人不辞辛苦南下北上风餐露宿的结果,他们没有任何资源,便不再靠天,不靠地,就靠自己的勤劳与聪明。当府衙的人还在热炕头酣眠微笑着等待来年风调雨顺的时候,庄稼地里的人已经带上干粮披上蓑笠肩挎背包悄悄上路闯天下去了,至今广州深圳那边的很多玉商都是镇平人,而留在家的人则精心雕琢哺育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玉窝。
他们正是汉先民们的遗民,正在一穷二白的土地上创造着文化。
5 卧龙安在
魂兮归来
这不是在摇幡招古,是呼唤那远去的一种精神!这就是无知无畏敢于颠覆的强汉精神,既然前无承接,后无展望,便宁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信息化时代,一切都要经过检验。我每每打开搜索引擎查找每一个地方方志时,看到的基本都是对当地风物人情的由衷美誉。当有一天我打开南阳与邓州交界处的穰东镇时候,我被震撼了。
穰东与众不同,不同在它务实,明确挂牌了尊商、爱商、护商、富商的服务承诺,把高高在上的政府职能降到了卑微服务的尘埃里,来接受全天下的检阅。
我惊叹这种胸襟,这种姿态,以及在蓄水养鱼和竭泽而渔间的抉择,尽管这种高论已有几千年,不稀奇,但穰东这次做得更决绝、彻底、痛快。
事实上,穰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豫西南贩卖布匹的小镇了,她正以服装生产集群化的绰约丰翼,飘落在国际华丽的T台。
他们以一种诚恳的双臂,在拥抱着互联网里虚拟的一个真实世界,或者说,在拥抱一个时代的主人。
我感动了,这种姿态如何不让天下归心。
是的,瞬息万变的互联网内爆式发展,已经超越了我们认知的物的工业,改变了人们生活和思维方式,彻底打破了自古以来官民二元并行不通的天堑,虹架连接,把一种希望与渴望延伸到无限。
能打破盆地上空锅盖一样笼罩的千年魔咒吗?
我深信不疑。国家“十四五”规划编制已经首次通过互联网广开言路,是的,第一次的以网为媒,问计于民,向民间汲取智慧,自我造血。
但,毕竟这块盆地沉淀太久,互联网也不过是伸进盆地来撩动一下它静水微澜,也毕竟它不是主人,一道工具而已。
但,千万不要忽略了它强大的试错、纠错功能,任何的藐视不敬都会招致它更强烈反噬,我们已经历太多教训,痛定思痛,我们该以虔诚的心态来重新认识和迎接这位在门口等待多时的年轻新贵了。
南阳在历史上曾是一线城市,现在已沦为三线城市,若干年后这座盆地或将成为水乡泽国,那也没办法,物竞天择,沧海桑田。那些汉画石像、冶铁遗址也将被埋入水中,在红藕香残玉簟秋中留下声声嗟叹,我们终于活成了汉先民的不肖子孙!
这似乎不该怪南阳,那么又该怪谁呢?
智能化时代,当我们以一个苍白小男孩背影,怀揣敬畏叩响互联网,高喊“芝麻开门”的时候,就像我们走出郁闷已久的盆地,明亮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无垠的原野——哦,一个广阔世界,还有一个精灵般跳动的、恢复造血功能的雄健心魄。
历史的机遇对谁都是公平的,也再次让盘踞的卧龙从盆地里探出头来,做出回答:
如果说南阳在历史上的两次辉煌得益于天时和地利的话,那么和平时期南阳要崛起还能依靠什么呢?前有洛阳、襄樊这些欢喜冤家已经一路绝尘,后有邓州率穰东异军突起,南阳该怎样做?
波光粼粼鲜衣下的白河湿地,该用怎样的温情来羽护那些漂泊的民间人才;霓虹闪烁的盆地,该怎样接纳远来客人,让他们不再远方流浪?
那些创造这片土地上文化的先贤哲圣们一个个都走了,化作了天空的璀璨明星,我们该用怎样的胸襟、勇敢和自信来打破盆地樊篱,创造出崭新的对应天空的磅礴文化,去回应孔明的抱膝长吟和李白的千年一叹?
我们已经在退回盆地和走向广袤之间做痛苦抉择,已经没有回避地要做出回答,是否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我仿佛又听到了那磅礴的声音: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2020,12,07 南石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