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几内亚花

        清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凝着照进落地窗铺在地板上的阳光。这之前,在电脑屏幕前先坐一会儿,不知道想做什么,吸几支烟发呆,直到呛到了自己,起身又在几平米的地板上转几圈,转不出去,终于停在沙发前,坐下发呆。

        就像曾经看到动物园的灰熊,绕着假山爬上爬下,爬来爬去,看惯了看着它笑的人们,仿佛没有感觉到笼子外面的吵,自顾自地转圈。偶尔,吵得它实在坐卧不安,怒了,站起身怒视着一圈人类,以为人类会怕得逃走,结果反而引来更多同类,借着它的姿势合影留念,孩子也模仿它的样子,期待着它更多的表演,可是它没有更多的演技。人们看够了慢慢散去,它终于可以安宁,坐在石板上盯着一处,像个坐在家门口的老人一样,空洞的眼神,干瘪的眼窝,坐在阳光下发呆。

        没人知道灰熊与老人的苦楚,因为没有人愿意知道。他们的痛苦对于世界,早已经不重要,甚至对于他们自己。或许,麻木比痛苦好受许多,而这仅仅是一个表象,痛苦是绝望前的挣扎;而麻木是绝望后的痛苦。

        我不知道,是否真如他们这般境遇。只知道,窗外的世界很吵,吵得心烦无法安坐。索性我关上窗,不想听到那些吵,更不想走出去,成为相互踩着影子行走的一员,不知道在忙什么,只看到相互倾轧穿行。更害怕作为一个异类,每当出现在影子中间,经常会让它们瞬间静止,看着这个异类,射出敌视的针,抡起讥笑的棒。它们总有本事让你遍体内伤,而你却无力还击,伤痛更无人知晓。

        影子们的爱永远有亲疏,却总自诩博爱而厚德。那些爱,只是小圈到大圈的扩展,就像水面那环环涟漪,最里面,是自己;最外沿,才贴到路人鸟兽花草。顺序永不能随意颠倒,那样会无法让规则继续,即使你祈求稍微仁慈,同感与善待那些外沿,它们也绝不会轻易规则,小尺度爱的膨胀肆虐,只有等到大尺度惩罚,悉数来到时才会醒悟。那些小爱者的影子们,永远属于私念的卫星。何曾留意过身边乞丐的样貌?何曾倾听过孩子孤立的声音?何曾深谙过外人遭受的苦难?何曾在乎过人外痛苦的呻吟?它们永远都活在,自定义道德情感小尺度世界。

        就像你会说,熊太可怜了,把它放了吧。影子们会以为自己会意你的玩笑,可如果你再重复说一次,它们会发现你在认真,从而觉得你是一个异类,会逐渐疏远这个异类,但是会隔着距离观察,你逐渐对影子变得敏感,它们蹑着脚屏住呼吸,你也能嗅到它们的气味,是自然选择给你的应激性。可如果你再重复说一次,它们也许会听你的话,把熊放了,把你关进去。如果你抗争怒吼,它们也许会再把熊关进来,陪着你,直到你不再固执己见,认知它们的认知,道理它们的道理,即使看到影子们偏移,你说那只是假象而已。

        我们真的都在疯着,只是都不想让外人知道,都在硬撑着自己的正常,等待撑不住的人先被确诊。之后,像个正常人一样去惊讶,去鄙视,去躲避。我们都疯着为某些事,争着抢着蜂拥着残忍着,就像吸血鬼见到人类一样,为了一点点利益,乐趣,刺激,所谓的幸福感与成功,抓着抓着忘记自己也疼。因为别人也在一样抓着,他们都没有说疼,所以不疼,只是自己幻觉敏感而已。生存法则就由此形成,自己不与身边影子们一起抓,影子们会一起来抓自己。

        我越来越惶恐,躲在帘缝后面,享受着一缕偷来的阳光。就像玻璃窗上那个阴影,像一株瘦枝孤在悬崖上,紧箍着,走不开,在那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玻璃窗的二维世界里。我怕往外探一步,会变成绝望的熊与老人,或三维影子里一员。

        不知不觉,阳光离开了地板,挪到了墙壁。玻璃窗的悬崖与瘦枝,也在逐渐模糊融为一体,我的呆也被融入进去。我醒了,拉开窗,看到那个悬崖是阳台的提箱,而那个瘦枝是阳台上的几内亚花,一朵的影子。阳光下,它又变成一朵花。

东麟,2018年10月20日,B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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