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绍兴十五年间,东关靠近东,西鉴湖的酒楼里出了一个怪人。
这怪人是一穷酸书生,模样倒也俊俏,随身带着一两旧葫芦,自外乡来并无几个铜钱,他倒脸皮不薄,自言可用诗换酒。
东关作为会稽关界,并建有了驿站,百姓进出频繁,车马往返穿梭,这酒楼已有五六十个年头,自有它几番道理。
“你这穷书生,怎这刁钻,自打东家同福酒楼买酒以来,都没这规矩!”
小二见书生厚着脸皮赖在酒楼里,气不打一处来,连哄带打推搡着书生。
这怪书生脸上的醉意还未消干净,不慌不忙笑脸道。
“自在下来,不就有了这规矩?”
“好你个穷书生,还有理了,赶紧走,别打扰我……”
小二的话还未言完,东家便制止了小二。
同福酒楼的东家是一个桃李年华的美人,人颇善,细瞧这书生衣冠不整,眼有郁色,便心生不忍,就叫唤着小二打给书生几两眉寿酒。
怪书生却不觉得有几分不妥,待酒入葫便豪饮了一口。
“无方可梁星星鬓,有酒能留盎盎春,这是酒钱,东家接好……”
书生一吟,自有风度,酒气浑然散去,自眉间到眸宇,神色飞扬。
东家细琢磨着这一句诗,越琢磨便越觉得此诗不凡,顿觉这书生非寻常人,她便生了了解之心。
“此诗甚好,小女子不才,敢问先生名讳?”
“在下陆游,字务观。”
且说陆游连番几日,都在酒楼以诗换酒,自然便和东家熟稔了起来。
陆游醉酒,只为情伤,东家得知那女子名唐婉,自幼小便与陆游青梅竹马,后相结为白头之约,唐婉虽为女子却才华横溢,与陆游相敬如宾,可世道无常,陆母见不得唐婉这般,女子无才便是德,便逼迫陆游休妻,陆游迫于母命只得遵守。
时日一久,东家便被陆游的才气折服,整日盼着陆游前来酒楼喝酒,而在一日后,陆游便再也未来过。
东家整日心头都不安宁,自风雨夜,她再也没睡过一次好觉。
每逢思念之情万分难忍之时,东家都会战在楼前的桂花树下,踩踏着泥土。
这一盼,便是八个年头,绍兴二十三年,陆游再次来到了同福酒楼,此时的他意气风发,一裘春纱衬着他如梅傲骨。
东家一见陆游,欢喜之情溢乎言表,她自后厨提了一罐酒而出。
“自打那日先生离开后,我便酿了这桃花酿,现已有八个年头,先生尝尝酒可烈?”
东家轻敲这桃花酿,如凝脂的酒水在里头晃荡,酒一起封,那醇厚的酒香便满了这方圆十里。
陆游亦大喜,他连忙拿碗盛起这桃花酿,灌了下去,这酒是这几年他喝过最烈,最醇厚的酒,不虚,实在不虚今日的偶然兴起。
几个时辰后,陆游盛兴而归,在踏出门楣的刹那,陆游顿了顿,转过身子对东家说道。
“高中进士后,在下必会再次前来见着东家。”
东家不语,微微点头,送别陆游。
人生有几个年头,东家已记不清,只待陆游走后,东家再也没见着他。
自陆游走后的第十个年头,东家把酒楼转交给了小二,自己在桂花树前寻了一间阁楼住了下来,偶尔酿着酒,绣着花。
自陆游走后的第二十个年头,东家年纪大了,便不再酿酒,她绣了一屋子被子,却始终不肯卖给他人,酒楼小二经营的甚好,东家每日向小二打听着可有一名叫作陆游的酒客,却始终不得消息。
自陆游走后的第三十个年头,东家眼神昏花,线很难穿进针扣,便不起绣花的心思,但每日还是准时向小二打听着消息,日子太久了,东家再也没去打听,她最后一次来到酒楼向小二交代着几句,从此便病死在阁楼。
小二倒是觉得奇怪,最后几次看到东家,都是在桂花树下。
绍熙二年,陆游被贬职回家第三个年头,为了解闷,陆游再次来到了东关。
在市头游历了数日,陆游偶然来到了同福酒楼,他眉头一皱想起了当年旧约,便踏了进去。
小二打听到这髯发微白的老头是陆游的时候,激动不已,他连忙前去招呼着陆游。
“是陆游老爷么?本酒楼昔日的东家留给了老爷一罐酒,嘱咐本人待到陆游老爷来到本酒楼的时候,亲身交给老爷。”
陆游见小二从桂花树下慢慢挖出一罐酒,心生疑惑。
“这为何酒?”
“此酒名女儿红,说是哪家生了姑娘,便会酿一坛酒埋在花树下,待姑娘出嫁,便挖出邀宾客品尝,是为女儿红。”
陆游听了愣了会,后连着叹息,未曾想到昔年那此不经意的留情,竟负了东家一生。
陆游亲启女儿红,此酒香具甜、酸、苦、辛、鲜、涩六味于一体,竟如女人家心思一般,又呈琥珀色,香味极其馥郁。
仿佛当年那女子贞烈之情。
“老爷此酒可烈?”
陆游思量了会。
“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