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

妖舞酒

（一）

今天是村里的大日子，省城电视台来了大记者，城里酒厂还来了许多穿西装的领导，远近十里八乡的乡亲都一大早赶来了，人群中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呢。

小敏今年10岁，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正是爱热闹的年纪，小敏那儿人多往那儿挤，发现大家都往南婆婆家凑，南婆婆昨天去世了，想起那些害怕的鬼故事，再也不敢往里挤了。

从人潮中出来后，才发现桂花树下坐着一个奇怪的老人，大家都往里走，只有他岿然不动。

“为什么大家都去南婆婆家啊？”小敏好奇地问。

“我认识阿南的时候，她还没你这么大呢，哈哈！”老人倒是很慈祥。

（二）

阿南出生后，阿南的父亲精心酿了糯米酒埋在院里的桂花树下，待阿南将来长大，他日觅得佳偶，大婚之际，开坛畅饮。可惜天不遂人愿，阿南九岁时，父亲就染了风寒医治无效过世了。

这一年桂花飘香时，村里来了阿北和他父亲，父子两逃难来的，会酿酒的手艺，看这个村子民风淳朴，便凑了些钱，开了个小酒坊，在村里住了下来。

阿南没有兄弟姐妹，童年孤寂便经常跟阿北一起玩。池塘摸鱼，稻谷地里躲猫猫，捅马蜂窝，掏燕子窝，两小孩形影不离。

（二）

“阿北阿北，你家乡是什么样子？”

“我的家乡春天有冰雪消融，江水咕咚咕咚，夏天夜里有满天星斗，秋天有落英缤纷，还有火红的高粱，冬天会下大雪，有一尺多厚，能把人埋进去。”

“那是什么地方呀？”

“我的家乡在最北边”

“你们那里，出生的时候，你爸爸也为你酿糯米酒吗？”

“什么糯米酒？我不知道，我爸爸没有给我酿”

“没关系，你以后喝我的糯米酒，好不好？”

“好啊”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童言无忌，阿南和阿北一边玩，一边就定下了终身。

（三）

打仗了，打仗了！村里流传开了，阿南自小在村里长大，还不知道什么是打仗。

阿南去找阿北玩，听到阿北的爸爸教阿北唱这首歌：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阿北父子两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阿北，你的家乡在东北松花江吗？”

“我快要没有家乡了。”

“为什么？怎么会没有家乡呢？”

“我的家乡被敌人占领了。”

“没关系呀，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乡，我家就是你家。我家院里有棵桂花树，最长的枝长在北边，第一个分叉处有个树洞，桂花开了花香能飘十里远，你什么时候都能找到。”

（四）

“阿南，我要去打仗了，我要去保卫我的家乡，东北松花江，收复家乡了，我带你去看春天冰雪消融，江水咕咚咕咚，带你看东北的大雪，一起堆雪人。你会等我回来吗？”阿北怀里揣着阿南熬夜给他做的鞋。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阿南哭成了泪人。

第一年，阿北没有回来。媒人上门说亲，山后边那个村，地主家的三儿子，是个好后生，年轻有为，念过书，家里有钱还待人谦和；第二年，阿北没有回来。媒人上门说亲，镇上铁匠铺的儿子，是家中独子，有一身好手艺，走到哪都不怕没饭吃，家里殷实，跟着他日子一定过得红红火火；第三年，阿北没有回来。媒人上门说亲，阿南没听完就打发走了，以后不用来我家，媒人摇摇头走了。

（五）

五年，十年，二十年，阿北没有回来。阿南的母亲，阿北的父亲相继去世了。

阿南在桂花树下开着小酒坊。

每年桂花盛开的时节，村里总有女儿出嫁，“女儿红”酒香四溢，村里的人私底下悄悄议论，阿南的女儿红，快六十年了吧，那滋味不知道该有多美。

阿南跟大家交代，要么阿北回来，要么她死了，否则不开“女儿红”。

（六）

“哦，我知道了，今天村里这么多人，是来喝南婆婆的‘女儿红’的！”

“不错。”

“我猜你就是阿北爷爷！”

“错了，我是你阿东爷爷，我母亲是给阿南说亲的媒婆。阿南等阿北，我等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