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

菊香又跑了出来。

像一条死鱼双手胡乱地摆着,懒得翻身,腿有一种是失去知觉或者即将失去知觉前那种收缩着的聚拢的恐惧感。她躺着一动不动,任由流脓般腐臭的思想摊在枕头上,不去管它,也懒得管它。

闷热把房间烤得静悄悄的,窗外的虫窸窸窣窣地,好聒噪啊。可是它们本身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也不去理会什么是夜晚,什么是白昼。就是自然而然地想叫就叫,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管不顾地像干瘪的静止的塑料废物贴在树上,叶子上,稍微震动腹部就能是已经发挥出胡搅蛮缠的力量让人觉得他们的世界昏天黑地,日子不得安宁,心乱如麻。可是实际上这一切,与它何干?

它只管叫就是了,谁都阻止不了,谁也不会阻止。只是人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像死鱼蔫儿吧也好。都跟它没有关系。人也不会以为是它的关系,只是这再自然不过的小生命的声音被贬义地批判和指责,好为人莫名的烦躁发出一声有迹可循的咂嘴声找到合适的理由。

菊香什么也没有想,什么都从脑海一闪而过,看不清,摸不着,无法集中注意力,总之用她一贯简洁省事的形容就是一个字:乱。

桥上坐着的时候姿势不舒服,裤子勒紧大腿根,红红的微微发紫的勒痕肯定已经有了。这么一想好像更不舒服,也更疼了。菊香不耐烦地抖了抖腿,膝盖黏糊糊的,书的纸张白得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她自己一会子笑,一会子愁容满面,颇不耐烦地把不确认读音的字做了记号,并同时不忘记鄙视自己。又赶紧看下一行内容,好像待会儿再跟自己算账。

注意力的集中就是得靠那些稀奇古怪的,纳罕的描写。有两个昨天标记的词语说是今天用一下的,菊香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就是知道地上有一团影子,非把它看清楚不可,可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它甚至都不动一下,就是要以原模原样的形态激怒你。菊香啊菊香,你是一个废物。

土狗,还是一个土狗,什么都不懂的土狗。

脑子里还有什么呢?除了这些一团糟的东西,整个儿被堵塞住了,而且不是多么高雅的郁闷的堵塞。是那种一肚子的污秽被堵住了,还在无可遏制的发酵,可真够要命的阿。脸色越来越难看,发红,发热,变青,汗珠子一层一层地跑出来,头皮最开始反抗这身体,双手去镇压。哐当哐当,稀稀刷刷的几下后,干脆整个儿都投降了,顺从了下来。

干脆什么都不管了,要去想就去想吧。不管想些什么都不去理会,不去抓它,自然也就省去了观察它,分析它,解剖它,接纳它再改变它的必要。当然不管开始不开始,改变都只是说说而已了。她没有那个胆量的。菊香是她思想的奴隶,是她意识的顺从者,是她脑袋还是心灵的奉承小人。那副嘴脸,她自己都分不清源自何处?是头脑?还是内心?

玩具熊猫不够大,大了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干巴巴地趴在床上,死熊猫,死鱼。菊香跟它们是一样的。

人在这样的时刻会把周围的一切都放大。(这样的时刻,你觉得是什么时刻呢?)可是才放大一点点就立马妥协了。空气中的那种想象力里泄露出来的压强把人碾得粉碎。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表达……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

菊香,快动手,动手开空调啊。滴的一声。哦……希望来了,希望来了,把这屋子里的热气和所有咄咄逼人的烦躁通通赶走,不管赶去哪里,只要不在这屋子里就行。可是头突然痛了,你看时间,看吧,又是这个点了。

多少黑色素在默默沉淀啊,才不管你愿不愿意呢,都是咎由自取。疲惫的眼睛硬是拖住脑子不准睡过去。鼻子紧紧地贴在不满的嘴巴上方,呼哧呼哧地埋怨着。“哎。”还在想什么呢,你不是顺从者吗?打算顺从的话就要顺从一切,不去质疑,不去叹气,不发表任何见解,没有任何的反应才是真正的顺从。菊香做不到的,一声叹息将她一整个晚上的努力都践踏了。

流脓的思想,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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