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是这个世界的本意(十九)

魏子印提前给校方打过招呼,表扬信进了档案,却未被张贴在橱窗里。几道血印换来了辅导员的口头赞赏,吴浅知足,自卫确实也没什么值得鼓励。经过这次事件,吴浅更加刻苦钻研搏击技战术,他明白,理论课程指导不了实地对抗,一线警察躲不过真刀真枪。


吴浅不爱与申意对练,总觉的感情太深下不了狠手,再加上确实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训练效果不高。倒是楚辛含,三番五次找他切磋,一来二去互有胜负,水平提升明显,久而久之成了固定组合。


“怎么,体力不支?”楚辛含一个扫堂腿,吴浅绊倒在地,三秒钟没站起身来,“要不今天就到这儿?”


体育馆是公安大学里较为现代化的一栋建筑,爱国华侨九十年代中期捐建,设施齐全。搏击馆在体育馆的负一层,不通风,灯光弱,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味和血腥味,据说是校领导刻意要求,尽量营造实战的绝境氛围。


吴浅一只手撑起身体,耸了耸肩,“别晃神,咬紧你的牙套。”


左手虚晃,连续试探,干扰视线,右手护住脸颊,身体重心始终在左右脚间平移。一个月前,吴浅的身体还跟不上思维的节奏,进退维谷,但刻苦的训练让闪避防守、反击进攻越来越流畅协调。他一边佯攻,一边捕捉战机,几颗豆大的汗珠一直在楚辛含眉毛上徘徊,若不是浓郁早已渗入眼睛。吴浅加大了跑动距离,诱增出拳频次,两分钟不到,汗水已成围攻之势。


就在扬手挥汗之际,吴浅半转身抬起左脚作势扫腿。


楚辛含迅速撤步的同时,送出半个上身。


吴浅立刻收回左脚,右腿上半步,左拳下钩腹部。


楚辛含护手下移,连续架开两拳。


吴浅狡黠一笑,原本护手果断出击,右摆拳穿透护具闷声一响,楚辛含甩了甩头瘫坐在地上。


“你小子太坏。”楚辛含明显不服气,解下拳套,对着镜子看着嘴角的紫淤。


吴浅没有理会,背身给了个剪刀手,来日再战。



张开嘴大口呼吸,感觉像是结束了高原训练。夕阳有些慵懒,谷雨刚过,树上冒出许多新芽,宿舍楼里钻出的人群齐刷刷端着饭盒涌向食堂。


“跑那么快干什么?”楚辛含背着包,从身后追上吴浅。


吴浅指了指穿梭的人流,“不快点,白米饭都没得吃。”


“这年头,还能饿死你不成。”搭上肩膀,“你赶紧洗个澡,完了我请你上无常家吃饭。”


“吴常是谁?”


“你不是和黑无常挺熟,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个绰号。别耽误时间了,去了就知道了。”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绕过两栋三层通廊建筑,跟着楚辛含,进了一幢单元小楼。小楼独立建在小山坡上,坐北朝南,采光通风,视野穷极整个校园。


轻轻地叩了叩门,也不言语。


隔门闻见菜香四溢。


“二姑,人给你带来了。”向前推了推吴浅。


“来,快进屋。”楚天舒侧身让了让,拉过吴浅的手。


“喏,这就是白无常,没见对我这么好。”楚辛含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仍未躲过顺风耳。瞪了他一眼,赶紧换了鞋,一溜烟进了洗手间。


“楚教授,这么冒昧打扰您,之前楚辛含也没有告诉我是来您家做客。”


“我让他保密,怕你不来。”楚天舒用围裙擦了擦手,“你先坐会儿,不要拘谨,还有一个菜就能吃饭了。”


房间内装修陈设简单大方,灯光温暖,线条明快,客厅一侧陈列着大大小小的奖杯勋章。吴浅拿起一副魏队长和楚教授的合影,端详了许久,唏嘘了许久。


饭间,楚天舒一直给吴浅夹菜添汤,饱和的热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只是师生一起吃个饭?未必这么简单。



“你先回卧室看会儿书,我和吴浅聊聊。”支开了楚辛含,楚天舒沏了两杯热茶,茶叶在玻璃杯里舒展开来,青绿青绿,淡淡茗香。


“吴浅,作为你的老师,同时也是你魏伯伯的爱人,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谈谈你的家庭。”楚天舒单刀直入,“你的过往,关于你的父亲母亲,我或多或少听老魏提过几嘴,你表现得过于坚强,我们都十分担心不知道哪一天你的心理防线突然坍塌,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吴浅微笑着,“楚教授,我没事。最痛苦最黑暗的日子我已经坚持挺过来了,幸好有几个掏心贴背的朋友。我现在能坦然面对这些,要不是魏伯伯说有些事情仍未脱密,我相信我能平静地陈述我自己的故事。”


“嗯,你的朋友都挺正能量的。如果你找不到更好的倾诉对象,随时到办公室找我。”楚天舒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茶,“坦白说,我不担心你的课业,你是有目共睹的出类拔萃,但你一定要注意调适自己的心理状态,更积极一些,阳光一些。”


“真的谢谢您,以后少不了叨扰,您别嫌我麻烦才好。您教的侦查理论我还真得好好巩固,这可是我以后的饭碗。”吴浅尝试表现得更轻松一点,好让关心自己的人放心。


楚天舒端庄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中发过耳,几丝银发穿插在整齐的刘海间,衬衣开衫长裤,线直面平。捋了捋耳边发束,随机又将手放回膝上,“辛含这小伙儿也是个当警察的好苗子,你们平常多交流,说不定以后就是好搭档。”


吴浅比了比卧室的方向,竖起大拇指。


那天晚上,吴浅一直和楚天舒聊到9点半,魏子印指挥一场跨省追捕没有回家。楚教授温柔的话语,不经意间疏解了吴浅的压力与忧郁,像是疲劳的肌肉享受了活络筋骨的按摩,甚是惬意。吴浅原本不知道楚辛含与楚教授的关系,若不是帮忙联络,也许他的低调始终不会让人产生联想。


他需要有人关心,但似乎又不愿过多的被人关注,不想被冠以任何其他身份,只想凭着自己的努力积攒本领。作为长辈,楚天舒恰如其分。



“晚上干嘛去了,训练馆、自习室都不见你人。”申意躺在床上,把枕头扔了过去。


“被训话。”


“你明天放外出假,你要的东西我都让格格给你准备好了,别忘了。”


“知道了,快睡吧,我都快累散架了。”


吴浅塞上耳机,调频至文艺频道,听着舒缓的钢琴曲,慢慢起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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