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里,诗情画意(下)

中篇

                            桃花不言人已没

                      双眉画里怨秋风

                            (一)

“快看!快看!那边那个女孩长得好漂亮啊!”

“哼,你懂什么!那只是李府的一个丫鬟,李家小姐才漂亮呢,才貌双全啊!要是能娶她为妻,我早死十年都愿意。”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旁边人一脸鄙夷。

“呵呵,只是说笑,说笑……”

……

李氏门中出英才,这是街坊邻里所公认的。在李府里,就连一个下人也吟得一首好诗,而李府千金,更是才华出众,貌似谪仙,十里春风,她独占一季。也许是因为命里注定才情的一生,她一出生就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诗怡”

“小姐,今年的诗会,你肯定独占鳌头了!”李府的丫鬟一脸骄傲的神色。

“小环,你又说胡话了,秦地人杰地灵,能人辈出,天外有天,可不能小看了别人。”被唤作小姐的女子一脸嗔怪,声音犹如天籁,令人沉迷,而容貌更胜其音,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不行了,不行了!小姐,如果我是一个男子,恐怕会爱上你呢!”

“小环,你又胡说了!”女子用手轻敲了一下小环的额头,“教你再胡言!”

此女子,正是李家诗怡。

诗会,是秦地每年都会举办的盛会,很多贤人雅士,文人骚客都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一起吟诗作对,要在才情上较个高低。而盛会的举办地点,就在秦地的“故人居”。

“无岸鸟随风,日暮月出东。一松深涧里,三院旧庭空。”一名男子首先站起,“这首诗我名为《孤》,‘孤独’的‘孤’。”

“好!好诗!”周围人齐声喝彩。

“诗好题更好,全诗无一‘孤’字,但每句都体现出了‘孤’,好诗!”一名老者评价道。

“诗虽好,但意不全。”一名书生站起,“我也来献丑一番,一上阙,请诸位赐教!”

“静夜无人候,空烛凭花瘦。痴迷烟雨江南望,西子因风皱。”书生停顿了一下,“不知哪位诗友能够接下去?”

“难,情中有景,景中有情,难!难!难!”

“而且此景乃是虚景,要对上就更难了!”

……

众人低语互望,但无人应答。

“月逐黄昏后,天白任尔游。难守黄鹤洞庭波,惊起三重楼。”动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啊!原来是李家小姐!果然才貌双全呢!”

“对得好啊!同样有情有景,虚景对虚景,好!”

“原来是诗怡小姐,在下有礼了,想不到一温婉女子,也能吟出这等豪迈之诗,佩服佩服!”书生拱手道,“不知小姐是否也准备了一些好诗,让大家共悦耳尔!”

“好诗算不上,偶得一首相思曲。”诗怡走出人群,“红颜笑尽江山美,苍洱无情总是春。一夜浮生斜阳梦,蝶舞不见枕边人。”

众人寂静,似在体味诗中真意。

“呖—呖—呖!”几声清脆的鸟鸣从空中传来,一只色泽鲜艳的小鸟从空中俯冲而下,落在了诗怡的肩上。

“小姐,是画眉呢!好漂亮啊!听说它会学好多声音呢!”小环激动地说,但见诗怡楞在那里。

“小姐!喂!小姐!你怎么了?”小环显得有些焦急。

“啊?没!没什么!”诗怡回过神来,“只是,只是感觉这只画眉好熟悉。”

诗怡仔细地看着小鸟,满脸笑意,“你是画眉鸟,以后我就叫你小眉吧!”

“呖—呖—呖!”画眉鸟边叫边摆头。

“额,不愿意呢!那就喊你——小画!”

“科—科—科!”画眉鸟这次叫得很欢,似乎很高兴。诗怡也一脸笑意,“小画,小环,我们先回家吧!”

“樱前花弄语,篱下夜白头。故人两相忘,樽云话离殇。”一名老道望着远去的两人一鸟的背影,一边吟诗一边畅饮,“好酒!好酒!”

在远处的角落,还有一个和尚也在望着他们,“千年一悟菩提落,一花一季一悲春。迦叶无故拈兰笑,那山那水那烂陀。”

“阿弥陀佛!彼岸花,还未开呢!”

                                (二)

“小画,你知道吗?今年的诗会我拔得头筹了呢!他们说我的诗能够吸引来一只画眉,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这可要感谢你了!”

“科—科—科!”画眉鸟欢呼雀跃,直拍着翅膀。

“小画,你知道吗?今天小环被父亲责骂了呢!她竟然把茶与无名叶混合在一起。”

“科—科—科!”画眉鸟又在欢叫。

“啪!”小环拍了一下画眉的头,“坏鸟!竟然敢取笑我!”

画眉拍着翅膀飞到半空,注视着小环,“科—科—科!”

……

夜深人静时,“小画,我们前世是不是见过啊?感觉你好熟悉呢!”诗怡静静地看着画眉鸟,露出沉思的神色。但这次画眉鸟没有再叫唤,和夜一起沉默。

“你也不知道呢!”夜,更加安静了……

“小画,今天有人来府里提亲,娘亲说我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谷—谷—谷!”画眉鸟直叫唤,使劲地摆着那并不大的脑袋。

“我也不愿呢!”诗怡苦着脸,“可又该如何?父亲已经同意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呵呵!原来,我也逃不了呢!”

“呖—呖—呖!”画眉鸟高声叫着,扑扇着翅膀往窗外飞去。

“小画!你要去哪?你也要离开我了吗?”诗怡叫得很悲。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今年的第一场秋风,很大,很大……

                                        (三)

“小姐,明天你就要出嫁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闷闷不乐的呀?”

“我,不知道。”诗怡手拄着香腮,望着窗子,“小画,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呢!”

“你想那只画眉鸟了?要不,小姐,我陪你去集市上买一只?”

“那样,小画就不是小画了。”诗怡摇摇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呼—呼—呼!”窗外的风依然很大。

“这场秋风似乎比以往都大呢,好像急着赶往冬天。”诗怡愁苦了脸,“不知小画怎么样了?”

“呖—呖—呖!”熟悉的声音传来,诗怡的嘴角马上又洋溢起微笑。

窗外是一只色泽艳丽的画眉鸟,嘴里衔着一根树枝,“小画,你终于回来了!”

画眉鸟落在诗怡的肩上,将嘴里的树枝放在她的手里,树枝上,还有一朵鲜艳的花。“桃花?不对呀!现在明明是秋天,桃花早凋落了吧?”

“小画,你从哪儿摘的?是送我的吗?”

“科—科—科!”画眉鸟点点头,叫得欢快。诗怡看着桃花,也是一脸美意。

“呼——”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刮得突然,那树枝上唯一的一朵桃花也被吹落了,一片一片,撒在诗怡的手心里,像一颗破碎的心。

“呜—呜—呜!”画眉鸟的叫声又变了,不过这次叫得很悲。

“小画,你怎么了?”画眉鸟没有回应,全身僵直,只见原本艳丽的羽毛一片一片被染成桃花的颜色,那是血的颜色。

“呜——”画眉鸟合上了眼睛,这是它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的声音。

“小画!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诗怡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小画!不!你睁开眼看看我,我还想再听你唱歌呢!”

“小画,你快醒醒,醒醒!别睡了好吗?”诗怡轻轻呓语,有时低泣,有时又傻笑。

“为什么?为什么!”屋内很静,屋外的风依然很吵闹,可无人给她回答。

“小画,是不是上辈子我欠了你,这辈子讨我还了?应该是了,呵呵!怪不得呢,怪不得你如此熟悉,原来,你早就认识我了……可我,却不认识你呢!”

“小画!你说话啊!快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呵呵!我好傻!你也好傻,是吧,小画?”

“偷偷告诉你,其实呢,这一辈子,我最喜欢的,就是小画送我的桃花了……”

“呼——”又是一阵风,吹走了屋内最后一丝烛火,不知道还吹走了什么……

“画——”

(四)                                       

夜尽天明,本是张灯结彩的美妙日子,可李府上下却一片恸哭。

原因无他,丫鬟敲开小姐的门,看见的满目的红色,一只红色的画眉鸟,一个穿上新衣的新娘。红,本是充满生命的颜色,可却埋上了死亡的气息。

没有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昨夜的风刮得很大,新娘走得很美,嘴上挂着神秘的笑,右手紧握着,不知道手心里藏着什么。

“老爷,门外有个和尚找你。”

“给他一点儿吃的,让他走吧!今天我不想见任何人。”李家老爷一脸悲痛。

“施主,难道你不想知道昨夜之事吗?”一个和尚不顾家丁的阻拦走了进来。

“大师!你,你知道?快!快告诉我,是谁害了我的诗儿?”

“施主,请节哀!无人害你的女儿,这是命,有前世的因才有今生的果。你看,她走得很开心。”

“不!你胡说!我不信命,更不相信有什么因果!”

“何必强求,答案早已在你心里,”和尚看着新娘的右手,“只是你从未去看。”说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师——”

“施主,找一棵盛开桃花的树,将他俩一起埋在树下吧!”和尚没有回头,偶尔抬头望天,“我也还了故人的因果。”

“大师,你别走啊!这个季节哪有盛开的桃树?”李家老爷一脸苦笑。

“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又何必多此一问。”和尚只留下一抹神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唉—”李家老爷叹息一声,走向新娘,“诗儿,你喜欢桃花吗?”

新娘没有说话,本就不应说话,但原本紧握的右手却慢慢舒展开来,手心里是几片鲜艳的花瓣。

李家老爷满脸惊骇,“诗儿,我明白了。”

……

也许世间本就有奇迹,经过多番寻找,还真在山中找到了一棵与众不同的桃树,树上盛开着秋天的桃花,桃树旁是一座破败的寺庙,不知道在这世上已经存在了多久。

亲手将女儿和画眉鸟合葬在了桃树下,老人默默望着桃花,桃花也在望着他,但彼此都没有说话。

“唉—”一声叹息,老人显得更老了,转身而去,又在破庙前驻足良久。虽然年岁已老,可倾斜的牌匾上还依稀可见三个字——轮回寺。

“这世间,真有轮回吗?”

                                末篇

                          千年拾得相思苦

                      一朝因果白首回

                                  (一)

“有一年,有一天,

是否有一个人陪你慢慢走过?

又一年,又一天,

是否还是那一个人,那一份温柔?

再一年,再一天,

风景依旧美丽,你,还在吗?

下一年,下一天,

等待的人还在等待,你,会回来吗?”

青年合上一本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书的扉页印着一株桃花,桃花很旧,但旧得很好看。他每次都会打开书页,写上一些连自己都不懂的话,不知道写什么,也不知道写给谁。青年只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心血来潮,而是梦中的呓语。

不知从何时起,青年每天夜里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一棵桃树,一只小鸟,一座寺庙,还有一个女孩。梦里的天空是昏暗的,他并不清楚那只鸟是什么鸟,也不清楚那座寺是什么寺,而且无论他如何努力,也看不清女孩的脸,只知道她在笑,笑得很好看。

青年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学生,本不信命。对此他问过很多医生,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人说他神经有问题,但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不,是没有一个他自己认可的答案。于是,他也会去求神拜佛,路边偶尔一个算命先生,他也会去凑热闹。一切,只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一次年后,青年陪母亲到寺里祈福。

“原来,这座寺也喜欢种桃花。”青年在一棵桃树前站定。

“施主,不知为何要用一个‘也’字?”一名老和尚走了过来,微笑着问道。

“大师,我告诉你,你又可否为我解惑呢?”

“佛本引人之道,定知无不言。”

青年将自己的千日一梦告知了老和尚,老和尚沉吟许久,偶尔动动手间的佛珠,只是没有说话。

“大师,佛能否为我解惑?大师?大师!”

“啊?”老和尚似才醒转,“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施主,你又何苦执着!”青年嘴角抽了抽,没有多言,转身便走。

“等等!施主,请慢些儿走!”老和尚走近桃树,折下一根树枝,递到青年手里,“施主,也许,它会给你答案。”

“谢谢了!”青年拿着树枝,边走边思,久久未解,只当是老和尚为了搪塞自己,便将桃树枝扔了。

往前走了几步,青年又折返回来,弯下腰拾起那枝桃花,“也许,是真的呢?”

                                  (二)

“叶子,走快点儿!要迟到了!”青春校园里,两个女生一前一后正往教室赶去。

“哎呀!”转过拐角时,前面的女孩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书本散落了一地。

“啊!对,对不起!”说话的是一个青年,连忙弯下腰一边道歉一边帮忙拾着地上的书本,直到最后一本书。书上印着一株桃花,桃花很旧,旧得很好看。

两人的手同时抓到书上,青年尴尬地收回了手,又道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了!”女孩第一次说话,声音很好听,青年也第一次看女孩的脸,当时便怔住了,女孩也怔住了。

还记得当年的四目相对吗?是在梦中,或是在哪里……

“你!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青年问女孩,女孩也在问青年,似乎是同时出声。

“呵呵!”女孩在笑,笑得很好看。青年也跟着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额,不管以前是否见过,现在重新认识一下吧。”青年向女孩伸出右手,“你好!我叫秦画。”

女孩也笑着伸出手与青年握在一起。

“你好!我叫李诗怡!”

……

                                结语

老人说:“传说有座山,山名‘缘空’,踏入此山者,皆为有缘人。缘空山中有一寺,寺名‘轮回’,取六道轮回意,度世间苦情人。寺前一棵无尘桃花,化千年轮回苦,愿修一世身。只因外来的一只赤血画眉,在桃花树上的偶然栖身,断了三生红尘愿,与之共堕轮回眼。佛说,缘未到,必受其苦。待彼岸花开之时,轮回重铸,方能共续前缘。”

我说:“彼岸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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