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夜走清河湖

小城缺水,依托一条干枯的河道,拓宽建了一座湖。河叫小清河,所以给湖取名字叫清河湖。从郊区的大水库顺着小清河引水过来,5平方千米的水域面积,看上去倒也壮观,小城人戏谑“ZMD的海”。湖蓄水几年了,但湖周边的配套景观设施,却一直在建设中。喷泉广场、人造瀑布、海底世界,还有南北两座景观大桥都建好了,环湖栈道、长廊之类也建好了,配套的便利店、公厕也盖好了。但特别遗憾的是,湖周边没有景观灯,连照明灯都没有,到了夜晚,尤其天阴和没月亮的夜晚,荒郊野外的,四周漆黑一团,偶尔几声野鸭的怪叫,怪吓人的。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上午,某美女打电话约我,说下午去湖边看粉黛乱子草。我知道她当我是免费摄影师要我给她拍照,但长假期间疫情反复,一直憋在家里,我倒也确实想出去走走,于是一口应承下来。

我家就在湖南岸,近湖约一公里的距离。下午做好出门的准备,但等美女打我电话下楼,可一直等到4点也没动静,翻看手机也没漏接来电,难不成被放了鸽子?于是拨电话过去,对方美女说“变天了,你没看?”我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空,还真是,变脸真快,早上万里无云,天蓝的跟张蓝纸似的,而此刻,乌云滚滚,看上去随时可挤出水来。放下电话我心有不甘,总之出去走走的心思被撩拨起来。确实没有意识到什么,出门时除了拿伞还拿了一本亦舒的《我哥》,心想坐在湖边长椅上面对着湖水看看书,该是多么的惬意啊。

到了河边,天上开始有星星点点的雨滴掉下来。放眼望不到尽头的湖岸,几乎没什么游人,连保安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刷手机去了。只那一对恋人,妖娆的女子撑着透亮的小白伞,站在乱石残荷之间。雨滴在水面上泛起串串涟漪,野鸭子游起来跟划船似的,远近油画般文艺色彩的倒影,以及女子的浪漫与柔情,拍照的男生的殷勤与专注……这情景也太有诗意了。只可惜,约我的美女没有来。

往前走果然有一片一片的粉黛乱子草,如烟似霞,似粉色的海洋,不是说“人比草还多吗”,可是人呢?真是不可思议。我打开手机拍了张粉黛乱子草微信给美女。美女回我一个大大的惊讶的表情,还有“天黑下雨,赶快回来”。

天黑的很快,渐渐就分辨不出一路的粉黛乱子草是粉红还是黑色了。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湖北岸的那座桥方向走去,翻过桥,到对岸,往回走,才能离家越来越近。走在桥下栈道上,天已经半黑,栈道两边一人多高的芦苇伴着冷风向我压来,周围偶尔一声两声不知是鸟还是虫的鸣叫,暗处四面八方似有无数幸灾乐祸的眼睛在窥视着我。想起一句词叫“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记不起来在哪看到的了。

感到有机动车引擎声时心里一惊,回头看时,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保安,骑着摩托车冲过来,瞬间擦着我的身子,消失在我前面的拐弯处。我记起前方有个水泥拦水坝,如果从上面走到对岸,可以少走一段路。远远看见,刚刚过去那个保安,把车子停在坝堤边上,像一个特种兵游动岗哨一样,背着双手来回走动着。上次经过这里,我亲眼目睹了保安劝阻游客,不让从坝堤上经过的一幕。堤坝两边陡峭水深没有护栏,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不让通过是理所当然。我走到正对坝堤时,回头看了下那位保安,他背对着我走动着,若无其事并没有注视我。但我想他应该是因我而来——在我刚刚经过的桥上,装有监控设备,远程监控发现了我往堤坝方向走去,保安于是骑摩托车专程赶来,他是专门为了我一个人的安全而来。本来是他的职责,但想到毕竟是我的偶然经过,让他多跑了一趟,耽误了他正常下班。我不禁又回头再望,看着他已骑着摩托,离我越来越远。他不知道,我朝他挥了手。

没有征兆,不可预知,在宇宙的某一时刻、地球的某个地方,你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擦肩而过,他悄悄为你做着什么,你不知道,从此再没交集。

再往前走,我上了一座正常通过的桥,天完全黑了。如果这时候我不过桥,选择返回还来得及——桥西不远处市技师学院有公交站,去那里可以乘车返回,可是我就是那么固执。

过了桥,路基下面是废弃的工地,还好工地破旧的铁门半开着,不然我还得绕路。过了铁门发现路边有个黑影,明灭光亮之间,原来是一个人蹲在那里,背对着我抽烟,我想他可能是一个流浪汉或捡破烂的人,随遇而安在这儿安了家。他看见了我,说的什么我没听懂。我像遇见了吃人的怪物,大步流星,逃命般的前行。远远地再回头看,发现他并没有朝我追来,内心的恐慌才稍稍地得以平复。

前面就是那座没启用的大桥了。现在的公路修得宽,桥的宽度应该在60米以上,宽大低矮的桥梁触手可及。我沿栈道从桥下通过,四周黑的跟墨一样,黯然低头,借着微弱的灯光一闪,弯弯曲曲的,以为要踩着一条蛇,忽地一下脊背发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双脚跳向两边。其实怎么可能是蛇呢——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在处于某些极端的场合时,总是由不得自己往坏处想。

继续往前走,栈道两边都是水,可能是某音上刷视频多了,想起了鳄鱼,那些在陆地上草原上称王称霸的狮子老虎都不是鳄鱼的对手,跑到河边喝水一不小心就成了鳄鱼的盘中餐,曾经看过的视频在我脑海里一幕幕重现。我不知道暗黑光影里裸露的究竟是石头还是鳄鱼的脑袋,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有战战兢兢地走正中间。其实,哪里会有鳄鱼呢,但是在那个环境,我没办法让我的大脑不去想。

一路上,我希望能遇到人,能有人作伴。可又害怕遇到人,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我想我会拼了老命往前跑。咦,前面果真一个黑影,个子不高,原地一动不动。越来越近了,我感到两腿发软,可是自古华山一条路,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渐渐看出了棱角,哦,原来是一个临时放置的大垃圾桶。

从湖南岸走到公路上就安全了,可是还要穿过一片荒草地。小路两边齐腰深的蒿草里,各种奇奇怪怪的鸣叫,会不会突然从里面窜出个黑影来……我想起不久前电视新闻里报道的,说市郊的西山上,有野猪、鹿和狼出没,野猪跑到山下村民家偷吃粮食,狼把猪下的崽都叼跑了。说是狼饿极了还会吃人,提醒村民注意安全防范。想到这些我紧张得心脏又要跳了出来,这会应该有人了啊,怎么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呢?

不用说,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后来反思这件事,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不真实,然而却是又实实在在地发生过。

我可笑我的神经质,潜意识里我要寻找刺激,而事实上我却不能承受生命之轻。不过生命中每一次不寻常的经历总是会带给人某种启迪——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为什么事先不做考量,而是非要等到死到临头。就像投资,就像股市,如果不想把到手的利润还回市场,就应该提前预测风险,及早应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对了,我那本《我哥》呢,是不是掉路上了?赶快去找挎包,不禁又吓了一跳。

(文中图片摄影/不二,非当日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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