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脆

我与施易生的第一次见面,实在是场乌龙。

那日谷雨,应景的下起了小雨,细雨绵绵啊!春意不再阑珊,只留残尘碎梦,路边湖水半瘦。我不禁想起从前读过的那些婉约派词,满城烟雨一簑愁。

我在心底诅骂,老天待我不公,而事实上,我知道,老天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都是人类的抱怨。

我本以为找工作是很容易的事,结果是高估了自己。于是在接到邀请面试的电话时,我虽然心情不好,但也得硬着头皮出门,毕竟快坐吃山空了。

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公交,未果。这时,我耳边响起黄同的话:面试迟到,等于给面试官把柄。

我只好伸手拦出租车,这匆忙的行程,即使我下车后狂奔,也只是踩着点到写字楼。

前台小姐十分漂亮,心中不由感叹,长得好看果然是优势。当然也免不了腹诽,现在老板都是看脸的人,难怪大多数女郎争先恐后的去整容,为医院的营收做贡献。

前台小姐告诉我,面试室在左手边第二间,我礼貌点头致谢。

我走了几步,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糟了……想打喷嚏,可以忍住吗?

于是瞬间我成了写字间的焦点,我尴尬的笑着,真想化身土将军。还好大家都是素质极高的人,看了眼我后,又忙各自的工作了。

我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笑道:“您好,我是柏清,前来面试。”

那人闻声抬头,目光打量我。

我从包里取出简历,双手放到他桌上。

他起身,拿起简历,绕开办公桌,示意我去玻璃前的小圆桌。他背对玻璃坐下,雨滴落在玻璃上,我看不清窗外的景象。

我听见雨声更大了些,也可能是下冰雹,真是见鬼,这个季节有冰雹。

他开口道:“和你联系面试的是宋思诚先生,不过他临时有事,就由我来面试。”

我惶恐的点头,因为不知眼前这位到底何方神圣。

“柏清,是吧!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施易生,负责人事管理工作。”

“施先生好,我……”

“客套话不多说,你觉得你凭什么能适应这份工作?”

这人看着和气,实则开门见山,不愿意浪费时间。

我知道自己的优势,回答时避开了劣势。没料到他追问道:“你找工作应该有段日子了吧!”

这语气,分明将话说死了。我若说不是,心亏;我若说是,又给他把柄。

果然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我不是他的对手。

我举起白旗,看似向他认输,实则步步为营,“施先生,我是参加了许多次面试,我相信贵公司这个岗位也不是第一次招人。”

“你倒是坦荡。”他说。

我恭敬地答:“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他瞧了我一眼,双臂交叉在胸前,“哦?看起来是我的过错?”

“不敢,”我顿时挫败下来,这份工作本是救命稻草,结果好像被自己搞砸了。

柏清啊柏清,你真是毒舌君子。明天约莫得去黄同家门口卖艺,祈求她给你一口饭吃。

人活到这种地步,太失败了。

施易生见我不说话,又问道:“怎么话说一半?”

我心想,一半就丢了到手的工作,说完岂不命将危矣。

他似乎有听下去的打算,我索性心一横,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大不了……大不了我明天打道回余江。

“施先生,您犯不着和我计较,若是人人都去算计话背后的含义,那才是真的累。计较什么呢?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施易生沉思了一会,他可能也纳闷,怎么被职场菜鸟灌鸡汤。

我打算离开,回家继续我的春秋大梦,梦醒来,定车票,回我的余江。余江有好吃的枇杷,有好吃的豌豆糯米饭,有鲜香的水晶虾……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真的喜欢吗?

雨仍旧在下,我蹲在一楼大厅口,等雨停。少年听雨歌楼上,而今听雨台楼下,虽不是鬓发星星,却也有许多愁。

次日,我头疼欲裂,如宿醉一般。我打电话向黄同求助,没料到她说,“柏清,我在平台下单,自有快递小哥和你联系。”

我哭笑不得,我找她不过是想求心理安慰。

罢了,罢了!

黄同若不努力工作,我两都要回余江。禹州这么好的地方,总要留一个才好,这样回余江也有吹牛的资本。

看来今天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睡觉好了。我最佩服自己的一点,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睡得着。

一觉醒来,地球依旧自转与公转,白天黑夜依旧分明。我只是死了几个细胞,又新增了几个细胞。

唯一不同的是,手机多了几个未接来电。

新公司通知我入职,我即刻回消息,表示愿意加入贵公司。

几日后,我吃完午饭在桌上小憩,隐约感觉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同事路过,况且饭后犯困,乃人之常情。

新工作上手,也需要时间,我忙得不亦乐乎。

某日,同事小张说,“柏清,你皮肤为什么这么好?”

“每日三餐清茶淡饭,晚上十一点前入睡,坚持半年,你也可以。”

女人之间,这些护肤养生的小方法,无论何时何地聊起来,都十分应景。

小张问道:“你坚持了多久?”

我答:“自二十岁后,日日如此。”

小张叹气:“我做不到,单早睡这一条,就要我的命了。我每晚看着爱豆的食品,真垂涎三尺,叫我如何能安然入睡。”

我哈哈大笑,真不想告诉她,我这皮肤是天生的。

唯一诡异的事,当时面试我的施易生,好像从公司蒸发了一般。

夏天来临之前,我已与同事打成一片。我吃饭有伴,回家有伴,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呢?

入得夏,我从同事口中得知,宋思诚先生被调往分公司,其中缘由不胫而走,似乎是施易生动了手脚。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施易生到底什么来头?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该打听的事别打听。我顿时明白了,施易生的背景绝不是我等凡人所能想象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做一份工作,赚一份工资,难得自在,何乐而不为?

下班前,黄同发消息约我吃饭,我很不客气的要吃小龙虾。

她说:“比起周扒皮,你就是赢在了美貌。”

黄同夸我,我乐意接受,“你可知足吧!约我吃饭的人排到五环,我答应你,是你的福气。”

黄同呸呸两声,“上次还法国巴黎呢!最近魅力减值了。”

“说巴黎怕人告我,五环也不错。”我说,“再说你与郑海分手,也没人替我打官司。”

黄同爽朗笑,“不就是一个郑海,赶明姐们找个法海,别说是人的官司,妖的官司也能断。”

“法海不懂爱啊?”我说。

黄同说,“你个妖孽,爱有什么好,又不能吃饱穿暖。”

黄同就是这点好,永远的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黄同眼中,赚钱最重要,若有人挡着她赚钱的路,她遇神杀神,遇佛斩佛。

晚上七点过一刻,我与黄同碰面,无奈小龙虾的生意,永远那么火爆。

黄同身着米黄色西装,一副职场女性的装扮,举手投足气场十足。我坐在她身旁,随手解开头发,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来。引得周围人投来目光,一个美女已经够了,两个就足以轰动全场。

黄同指着我鼻子说,“柏清,别以为你长得美丽,就值得我等你三分钟。”

我瞪眼说,“黄同,别以为你美的惊心动魄,就值得我化妆前来。”

黄同仔细打量,“呦!淡妆浓抹总相宜。”

“呦!黄家有女初长成。”我打趣道。

黄同摆手道:“老了,老了。”

我立刻说,“不对,早更早更。”

黄同听罢抬手欲打我,却听到叫号机提醒,两人起身走进餐厅。

进了餐厅,我才明白,黄同定的是包间。我想她最近应该发财了,正欲调侃她几句,身后有声音传来……

我怔了怔,回头,是施易生。

我搓手,“好巧,施先生,没想过在这里也能碰上。”

施易生说,“是挺巧的。”

黄同低声问我,“你们认识吗?”

我小声嘀咕,“老板之一。”

施易生问,“能适应工作环境吗?”

我因为在格子间听说施易生的作为,心里对他总归是有几分忌惮,与他对话也在心底模拟了无数次。

“还好,大家都比较和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施易生又问:“和朋友吃饭?”

我恨不得对施易生喊,您看不到我身后的美女吗?然而等我转头寻黄同时,早已不见她踪影。黄同最不好的一点,就是每每遇到这种情况,留我孤身一人。可怕的是事后我追问她,她总说:“柏清,你要慢慢长大。”

我发现施易生向我走来,又看到墙面镜子自己的倒影,哎……我头发乱了。

“施先生,您有事先忙。”我慌乱的说。

哪知施易生反而说,“无妨,我也在等人。”

这人简直了。转念一想,老板大概都是这样的不懂察言观色。

我抬头看施易生,他眼中含笑,和我面试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施易生问:“我能和你聊会天吗?”

我想说,施先生您日理万机,从我入职到今天,总共见了您两次。可话到嘴边,变成了,“能。”

色令智昏,心愉一侧。

施易生笑道:“你向来伶牙俐齿,今日怎会这样乖巧?”

我心想:除了这些优点,我也美丽大方优雅知性。需要哪一款,我便为您表演哪款,只要价钱给的令人心动。然而这样想,又觉得作践自己,与老板呈口舌之快,又不会每次都像面试那么幸运。

我叹气,“总得有所长进不是吗?”

施易生点头道:“每天有所进步是挺好的。”

听听,这老气横秋的语气,哪像三十岁人的样子?

氛围又陷入僵局,我实在不知该和施易生聊些什么。谈论旅游?他一年去过的地方,比我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谈论美食?难道要告诉他禹州的美食,全在不起眼的巷子里?

我低头不语,他亦是不语。

良久,施易生说:“我等的人来了。”

我如蒙大赦,光速般跑开。

兴许是我跑的太急,黄同瞥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算再忌惮老板,也得装作若无其事。”

我觉得施易生有种气场。我见到他,总是不自觉将自己放的很低,这样一来,他便显得高大起来。

好好的一顿大餐,因为施易生的出现,搞得我食欲减半。

半月后,公司来了新同事申瑶,是个刚毕业的姑娘。小姑娘聪明懂事,很多事情一点就通,比刚入职的我强好几倍。

某日下午,申瑶从施易生办公室出来,眼睛红通通。格子间众人以为施易生发火,便上前安慰申瑶。

小张说:“施先生最近压力大,他平时不这样的。”

小孟附和道:“对呀对呀!施先生他人很好的,以前经常带零食让我们吃。”

小包补充道:“所以申瑶,施先生到底为什么批评你?”

申瑶抬头,眼泪挂在眼角,委屈道:“是我的原因,我找钟总签字,结果走错办公室。可……行政小姐姐告诉我,钟总办公室是左手边第二间,我反复确认了。”

原来是申瑶跑错办公室了,难怪施易生发火。

“没事,多跑几次就记住了。”我说。

申瑶说:“我怕施先生对我印象不好,到时候影响我转正。”

我摆手,正经道:“谁都有犯晕的时候,大家都是在犯错中成长的。”

小张起身,活动肢体,“施先生办公室也是前段时间换的,他以前不在那间。”

“是的,”小包说,“以前施先生在左手第一间,不知道为什么,有天突然就非得和宋思诚换,宋思诚晓得吧!现在是分公司的领导,再后来……钟良总经理就搬到原来施先生的办公室。”

我心里嘀咕,这个施易生也在乎风水?他像是那样的人吗?可想来想去,施易生是不是那样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认识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从前黄同以多年的社畜经验告诉我,上班其实和追星一样,追星不要过度关注明星的私生活,要多关注作品;上班不要过度关注身外之事,关注薪水就好了。我那时对这话一知半解,如今似乎有点领悟了。

邻近下班,加之明天又是周末,格子间众人开始喋喋私语,内容不外乎是哪部小说很甜宠,哪部电视剧三观不正,谁和谁又组CP营业……我本着虚心使人进步的原则,仔细旁听。

六点过一刻,格子间众人散去,我也打算离开,同时计划我美好的周末时光。

我蓦然抬头,发现施易生办公室的灯亮着。我路过施易生办公室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埋头在电脑桌前,似乎没有下班的打算,果然给自己打工和给别人打工心态就是不一样。

也许是我的脚步声打扰到施易生,他好像向我这边看了眼,我心虚的挥了挥手,“施先生,我先走了啊!周末愉快。”

施易生怔了怔,“大伙都走了?现在几点了?”说完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好,走吧!周末快乐。”

我笑道:“谢谢施先生。”

刚走了几步,听到施易生喊我,我回头,问道:“您有事吗?”

“有,”施易生说,“同我参加个饭局。”

我啊了声,“这个……我不善交际,也不太会吃,还是算了吧!”

施易生毫不在乎这些,他摊手道:“只剩你了,我没得选。”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我觉得施易生可能对人世没什么眷恋了。

我不满道:“好像选我委屈了你似的,你说吧!需要那种类型出场?”

施易生激起了我的斗志。

他看了眼我,“正常的就好。”

哎……重拳打到棉花上,软绵绵。

我心里犹如万马奔腾……有气没处撒,只得长嘘口气。

他问:“能做到吗?”

“能。”我答。

施易生约的饭局,其实离公司只有两站路,我本想坐公交过去,但他坚持时间充足,步行前往。结果我们迟到了三分钟,进门先被人罚了三杯,我想施易生是这种场合的老手,这点小酒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这场饭局是由宋思诚发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宋思诚,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开始有点庆幸面试我的是施易生。

施易生拉我坐下,“你只管吃饭就好,多听少说话。”

施易生这话戳中我心思,我连连点头,笑的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两小时后,饭局散场,施易生醉了几分。我趁他清醒,立刻问他:“是找代驾,还是叫人接你,又或者出租车送你。”

施易生有点烦躁地说:“柏清,你能同我多待会吗?”

我不自觉的想,他这会应该脑子不好使好。我和他之间,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我才是弱势群体。

可施易生好像有种魔力,最起码是对我而言,因为他说出上一句话后,我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能。”

禹州的夏天,闷热且潮湿,令人心烦意乱。我和施易生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他低头不语,我数过往出租车。

蚊子也前来凑热闹,嗡嗡嗡……风轻轻地吹,我的头发乱糟糟,不远处传来一阵轻音乐。

“with your summer。”他开口道。

“什么?”我反问。

“音乐。”

“很好听。”我说着起身,跳下几个台阶,“很晚了。”

“是啊!”他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先管好自己吧!”我指着不远处的站牌,“我有直达公交。”

“我送你一程,”他固执道,“我和你同路。”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施先生,你别开玩笑。”

“我像会开玩笑的人吗?”

“不像。”我摇头。

“现在能走吗?”

“能。”

我才像醉酒的人,一路摇摇晃晃,四周的风景也不像人间。

施易生没有骗我,他和我同路。

我和保安大叔打招呼,他也跟着打招呼,我怀疑他习惯和人套近乎,但证明我被打了脸。

我问他:“你真住在这个小区?”

他点头道:“需要说门牌号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这才是施易生的真实面目。

几分钟后,我与施易生各回各家。我必须要告诉黄同,我们老板也住这个小区,简直是特大新闻。

我推开房门,黄同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她上下打量着我,“假期生活不错嘛!我打电话也不接。”

我换鞋坐在她身边,“被拉出被迫营业,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黄同说:“手机没电了,我连理由都替你想好了。”

“这次不是,”我嘟囔道,“是静音模式。”

“柏清,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黄同正经问道。

“你是说施易生吗?”我试探问。

“我看到他送你回家。”

“他也住在这个小区。”我解释。

黄同说:“你相信吗?你瞧这小区的环境,施易生会住在这里?”

我说:“我不是派出所,也不是街道办事处,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调查。”

“柏清,你事事聪明伶利,唯独这个情字,处处跳坑。”黄同停了片刻,继续说,“别急着否定,想清楚了再回答。”

次日,我被手机吵醒,看到屏幕上是陌生号码,拒绝接听后,翻身继续睡。

扰人清梦,罪大恶极。

谁知那人孜孜不倦,颇有不到长城非好汉之势,我彻底恼了。

“哪位?柏清不在,她在睡觉。”

对方是个男声,“那她醒了后,请她回电话给我。”

“好的。”我礼貌地答应,准备挂电话,等等……哪里不对,我猜测地问:“施先生?”

施易生嗯了声,“是我,施易生。”

我仅存的一点睡意彻底消失了。

良久,我问:“你找我有事?”

“就想问你有没有看到朝阳。”他语气很平静。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在睡梦中,也可能梦中看到过,但梦醒了就忘了。”

“看来你睡的很好。”

“我难道应该失眠吗?”我反问。

“我一夜未睡。”他说,“我看着东方渐白。”

我哈哈大笑,同时又有点难过,哪位女郎如此幸运,令他牵肠挂肚。我壮胆问:“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沉默。

我正要为自己的话语开脱,听到他说:“为你。”

我身无长物,只有这一副好皮囊,是父母所赠。

我喃喃道:“我的荣幸,但有些却之不恭。”

“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我不等他说完,便挂断电话。

这年头的感情故事,来来去去也就是八点档电视剧那点事。我承认我对施易生有好感,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只是他突如其来的示意让我措手不及。

黄同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你与施易生之间,隔的是条银河。”

我瞌睡全无,脑中全是施易生伫立看朝阳的样子……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他有没有吃早饭?

半小时后,我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是时候剪头发了。

周一早上,我换了新发型上班,同事夸赞了几句,我只觉得是恭维。之后众人忙得焦头烂额,只有我清闲的像个外人。

这时,桌上电话响起,我抓起便问:你好,星川文化。

“来我办公室一趟。”末了,那人着重强调了一下,“我是施易生。”

我应声:“好的。”

施易生似乎听出我的声音,“柏清吗?”

“是的。”我内心没有一点波澜,那是假的。

几分钟后,我站在施易生面前,他吩咐我一些事情,我连连点头。

再后来,他不再说话,盯着我看。

我问:“施先生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如果……”他顿了顿,继而说道:“如果我以公谋私,是不是不太好?”

他语气平和,像与我商量,我差点下意识地说好。幸好我尚有一丝理智存在,“是不好。”

他笑了笑,挥手说:“去忙吧!”

半月后,我与施易生在楼下公园相遇,他牵着条金毛,我抱着一堆零食。

我们隔着五米的距离,俩俩相望。

他说:“柏清,你又吃零食。”

我说:“施先生,您什么时候养了条狗呀!”

“许多年了,”他摸了摸金毛的头,“朋友送的。”

我说:“我可听说是女朋友。”

他点头笑道:“是呀!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对猫猫狗狗的很上心。”

“您现在对猫猫狗狗也很上心,不是吗?”我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否则怎么可能后院养了许多只流浪猫。”

他疑惑,“你全知道了?”

是的,我全知道。

黄同发现我沉沦在这场感情游戏中,便动用了各方力量调查施易生。施易生肯定有所察觉,所以他借口去外地出差,方便黄同调查,也算是见解让我对他有所了解。

当黄同把施易生的资料摆在我面前,我竟然没有勇气打开。

黄同说:“你看完这些后,无论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如果我看完,还是做不了决定呢?”我眼巴巴地望着黄同。

黄同斩钉截铁道:”那你对施易生只是新鲜,并不是喜欢,他只是你人生中的路人,只是这个路人比较特殊而已。”

秋天的时候,我与施易生在一起,他图我样貌好看,我图他家财万贯。我把这些看作交易,大家各取所需,曲终人散,谁也不亏欠谁。

我与施易生纵然是条银河,也有一年一会的良机,总比苦苦相思无人知好。

我问他:“办公室恋情值得提倡吗?”

“不提倡,但也有例外。”他说,“你是个例外。”

我也曾在其他地方听到过类似的话:人生不允许有例外,否则将会打乱人生的规划。

我确定我打乱施易生的人生规划,因为我在格子间见过一位女士找他,那时我并不知晓女士的身份,以为是合作伙伴,还热情的引导女士去施易生办公室。

直到某天,申瑶转正申请通过,她在和小张的谈话中,将一切说出来。

原来申瑶与施易生之间,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施易生的未婚妻申然,是申瑶的堂姐,也就是那天来找施易生的女士。申瑶的行为这让格子间众人津津乐道,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虽然申瑶一再表示,“希望大家和从前一样相处,不要心生间隙。”

然而大家对申瑶,多少有点戒备。

至于我与施易生关系,由于保密工作做的好,没有外人知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和施易生没有未来,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就是及时行乐嘛!

黄同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仿佛我真是遭人唾弃的第三者,出门会遭到热心群众扔臭鸡蛋。

我也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会爱上施易生这样的人。

施易生向我解释,“申然的事很抱歉,我一直在积极处理,但……效果不明显。”

我心里不是滋味,“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与你白头。”

“给你带来困扰,并非我所愿。”

“你所愿什么?不外乎是尽享齐人之福。”

“你……不知好歹。”施易生冷声道。

我笑道:“我不怕你生气,大家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我希望你明白,我爱你时,排除万难与你在一起,我不爱你时,离开你照样可以活。”

施易生不再说话,经过了申然的事,我们之间的话少的可怜。他经常看一些新闻政策,我则浏览一些八卦消息,偶尔抬头碰到对方的目光,相视一笑。

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我也不清楚。

深秋的时候,我与施易生去爬山,看飞鸟相与还。

他叹道:“当动物比当人自在。”

“早起的鸟先得食,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当动物有什么好,人才是这个世上最高的统治者。”

“你的观点总是稀奇古怪。”

“漂亮的人都是如此。”我不屑道,可深知漂亮也不是一直猖狂的资本。

冬天还未到,便传来施易生的喜事,他与申然圣诞订婚。

我发消息恭喜施易生,之后溜出办公室,在楼下的书店喝咖啡。

咖啡还没有做好,我接到施易生的电话,他问:“在哪里?”

我答:“摸鱼。”

“哪条河?”他继续追问。

我漫不经心地说:“楼下书店。”

十分钟后,施易生站在我面前,我有点恍惚,这刻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点头答应。我们之间,到底谁是谁的鬼迷心窍?

天气变冷之前,我和施易生分开。分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剪头发。

理发店里,黄同说:“你每次感情出现问题,都和头发过不去,它招你惹你了。”

“我就是觉得这样可以理清思绪。”我笑说。

“思绪没理清,头发越来越短。”黄同说着坐到我身边,她拍我肩膀安慰道:“大不了送你假发。”

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回到家中,我和黄同坐在阳台上,煮一壶好茶。

黄同突然问,“后悔吗?”

我想了想说:“后悔什么,人生在世,难得痴狂一次。”

黄同说:“你每段感情都是倾尽所有,爱人七分就好,剩下的三分留给自己。”

“理论上是这样,”我陈述道,“可我做不到你那样理智。”

茶壶咕噜咕噜……黄同起身倒茶,她拿起一块石头,问道:“这块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你放在桌上干嘛?”

我侧头看了看,“上次去公园,当时觉得好看,就带回来当茶宠用。”

黄同沏好茶,将壶放到一边,突然她眼前一亮,“这块玉不错,晶莹剔透……很符合你的气质。”

“那是茶搁,”我解释道,“去古玩城一眼就看中,顺手买了。”

黄同说:“有钱本来就可以为所欲为,所以我拼命赚钱。”

“所以上周住院呢?”我调侃道。

黄同眉头一皱,“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扭头看向一边,不再与黄同说话,地板上的影子越来越长。

太阳落山时,黄同起身离开。我本想送她下楼,她委婉拒绝。

黄同说:“你好自为之,事情到这种地步,已是预料之外。”

我说:“结果不算太坏,我还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黄同走后,我窝在巨大的沙发里。

这时,一阵紧促的敲门声传来,我以为是黄同折返,起身开门,“你又忘记带什么东西?”

我没想到门外的是施易生,我问道:“怎么是你?”

施易生却问:“刚送走朋友?”

我嗯了声,“黄同刚走。”

他说:“有些想见你,刚好在附近,就过来看看。”

“谢谢还记得我。”我笑道,“喝茶吗?”

“别忙了,我只有十分钟。”他说。

我只觉得他声音有些无奈,但又束手无策。

他的经营版图,超出我的认知范围。

我对他,只有无能为力,感情上是,事业上也是。

施易生走的时候,我送他出门,他转身抱我。

我欲挣脱束缚,听到他说:“柏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会的,虽然这些和你无关。”

施易生说:“如果你态度强硬,我可以……跟你走。”

“你也说是如果,我偶尔说话噎人,但与人争,我做不来。就连和人吵架,也觉得掉价。也许从前有人在你身上争风吃醋,让你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所以到我这里,你自然希望我和她们一样。”

我平静地说完这些话,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挥手笑道:“走吧!”

转身之后,我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这次之后,施易生也许是解脱,对我而言,已是万丈深渊。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我对施易生,爱的铭心刻骨。

我回到房间,闷头大睡,却恶梦连连。醒来已是深夜,我撑着身体坐起来……夜里人变得格外脆弱,我突然想听听施易生的声音。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他只是喂了一声,我便泣不成声。

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他说,可不知从何说起。

后来,是他开口道:“柏清,你知道你面试跑错了办公室吗?我将错就错,还把宋思诚掉往分公司。大家都说我容不下宋思诚,其实我只是怕你反应过来,会尴尬。”

“你当时怎么不提出来?”我追问。

他沉吟片刻,“也许当初应该提出来。”

“后来的事,也不会发生。”我说。

“说不好只是推迟发生。”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柏清,我从未觉得我们在一起是错误,我也不敢奢求你做地下情人,再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我被他的话语击中。

“或者……让我看得到你。”他说,“不要离开禹州。”

我答应他。

可世间好物不坚牢。没过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让我与施易生一刀两断,这人是申然。

我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理亏的一方。申然维护未婚夫的形象,以及星川的形象,而我……是个破坏者。

我躲到黄同家里,黄同照顾我的一日三餐,施易生会从黄同处得知我的近况。

圣诞前夕,我终于可以独自出门,超市里播放音乐,随处可见的圣诞老人道具。

我不禁感叹,一年又过去了。

今天黄同加班,我采购了很多食物,供我俩食用。

十字路口红灯,我看到熟悉的车牌,他也看到了我,车灯一闪一闪……他示意我在路边等他,我点头微笑,却在他车子启动时朝反方向走。

这条路虽然离家远,但总会到家的。

元旦过后,我买了回余江的车票。

黄同问我:“为什么执意要走?”

我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逝琉璃脆。”

黄同又问:“施易生怎么办?”

我说:“好物已是不坚牢,我与他之间,如同他送的茶搁,好看却易碎。”

施易生不知道,我们余江有好吃的枇杷,有好吃的豌豆糯米饭,有鲜香的水晶虾……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我想我会喜欢。

(完)

PS: 日常狗血,不喜勿入;天雷滚滚,不喜勿喷;

    张口胡说,皆属快乐;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虚心接受批评,拒绝人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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