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岄还有一件事。”童岄见大家情绪平复下来,也再无异议,便瞅准时机道,“诸位耆老,婶母,还有将军,童岄已娶妻。”
“什么?”诸位将军虽惊讶,倒没别的反应,毕竟这才真真是少主私事,他们无权过问,不过就是家里有女儿待嫁的,曾有过念头,这下可真没的盘算了!不过耆老和魏夫人惊的不能自已,“你已娶妻?”
怪不得要他们来军营详谈,怪不得定要他们带上族谱过来,缘是如此!
耆老面面相觑,脸色白里透着青。普通人家儿女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是邳州少主成婚,童家当家人成婚,娶的是邳州主母,怎可如此草率!如今童岄父母皆不在,理应由他们主持婚事,哪怕,哪怕当年童莘成婚,亦是他们点头的。而如今这般大事童岄竟擅自做主,他们作为族长,丝毫不知,可将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而魏夫人在极度惊讶里回过神,心里冰凉一片,她看魏轸亦是满目吃惊。原来魏轸竟也不知!
“不知少主娶的是谁家女子?”砎老站起身急急追问,砎老是童家族长,是整个邳州德高望重之人。而彼时魏夫人低头搓着手帕,恍然想起童岄托她补的衣服……
诸位将军见耆老脸色并不好看,而童岄眉头也紧拧着,便识趣的告辞出来。这毕竟是将军家事,他们留在营帐确是不该。而童岄却将魏轸留下来,他与魏轸自小便为兄弟,不分你我,哪怕出去拜师瞒了所有人,却独独没有瞒魏轸,还将军营诸事尽数交给魏轸决断,情谊可见一斑。而他成婚之事,并不是有意瞒他,确是没来得及说!
诸位耆老的反应,已在童岄意料之中,不过他与清儿成婚即成事实,任谁人也不能改变。可清儿若要进门,须得他们点头,须得在族谱刻上名字,清儿才是名正言顺的邳州主母!
西越素来以礼数为重,孝道为先,哪怕他是邳州少主,亦得尊崇礼数,那礼数是君臣父子,上下尊卑,还有一重重的身份等级!
童岄捏了捏生疼的眉心,正襟危坐道:“夫人闺名清儿,年方十七,是童岄同门小师姐。”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童岄父母即不在,那师父即是童岄的父,童岄和清儿由师父做主成婚,亦是依礼而行。这是师父他老人家亲自为我们写下的婚书,请诸位耆老过目。”童岄似已料到他们要说什么,直接甩出一纸婚书,将他们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童九上前拿起婚书,恭敬地递给砎老过目。砎老看罢又将婚书递于他人,探寻地看向童岄:“不知这位夫……”
“不知这位清儿母家为谁?”砎老话到嘴边生生将夫人二字又咽了回去,他还未承认她身份,怎肯以夫人相称。
“清儿,”童岄紧攥着深衣,看向砎老丝毫未犹疑,一字一顿道,“清儿无父无母,自幼被师父收养,养育成人。”
“什么?”砎老一掌拍在茶桌上,“堂堂邳州少主怎可娶一山野孤女为妻?如此女子做姬妾尚可,哪怕少主留在身旁,做个通房,怎可做邳州主母?”
“山野孤女又如何?清儿才貌双全,冰清玉洁,怎做不得邳州主母?”童岄怒起心头,一挥手将桌上茶碗拂到地上,碎裂的闷响将诸位吓了一愣。
童岄方才还念着诸位皆是亲长,毕恭毕敬,好说歹说。没想到砎老竟如此折辱清儿,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众人被吓得一愣,但见童岄面色黑透,眉目紧锁,都缄默不言,齐齐看向砎老。砎老嘴角胡须抖了抖,极力维持着自己作为童家族长的威严,但说话声音还是弱下来:“少主,老夫并非这个意思。”
“少主的祖母,母家是邳州名门,威望极高一呼百应。少主的生母,已故老夫人母家亦是世家。如今,如今少主怎可,怎可娶一个……孤女,要如何服众?她又如何担得起邳州主母的身份?”
“山野孤女又如何担不起邳州主母的身份?”童岄目光凌厉地射向砎老。
“你……”童岄这一问,倒是将砎老问得愣住,转头看向其他人,却见其他人都躲闪着目光不发一言。砎老失望地摇摇头,硬着头皮道,“我们邳州从未有不明身世的女子做邳州主母,进童家祠堂,这于礼不合。”
“邳州,邳州,邳州如今在哪里?祠堂又在哪里?砎老竟然跟我讲邳州礼数?”
“邳州,邳州在南陵人手中。”砎老以杖触地,情绪激动道,“如今我们寄居济城,寄人篱下,还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在活着之时回到邳州,死后又能否葬在自家祖坟里!”
砎老说着便老泪纵横:“如今我们势弱,正需他力相助,需要这位邳州夫人的母家势力,或可借兵,或可助军粮铠甲,能助少主一臂之力,让我们早日打回邳州,收回我们自己的祠堂良田。”
耆老们被砎老说到心坎里,皆老泪纵横同声附和。如今童莘不在,他们自是要为童岄,为童家也为邳州谋算这些事情。而他们已风烛残年,最要紧的便是能在活着之时回到邳州,死后葬在自家祖坟里。否则,否则死,死不瞑目!
童岄想起父亲和母亲,他们亦是尸骨未寒……他双目通红看着砎老,可脸色依然是黑的。咬牙道:“砎老是说,我童岄要收复邳州,须得靠女人母家助力?”童岄摇摇头,“或者是说若没有女人助力,我童岄便收复不了邳州?”
“老夫并非这个意思……”砎老恍然惊醒,知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心中羞愧难当,可他,可他一心是为了童岄,为了邳州啊!
“那砎老是什么意思?”童岄揉了揉太阳穴,叹下口气,沉声道,“我童岄跪在父面前立誓,跪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立誓,跪在被南陵屠戮的条条人命前立誓,誓要收回邳州,这与我娶谁又有何干系?”
“童岄向来尊砎老为尊长,一切皆依礼数而行,从未逾越。婚书在此,我们已在师父见证下,拜过天地。各位耆老只需将夫人名字写入族谱,它日夫人归来,再依我们邳州礼数再拜高堂,迎夫人进门。”
童岄给童九使了眼色,童九便将刀笔恭恭敬敬递给砎老,又将族谱打开,摊在他面前。
砎老被童岄不容置疑的脸色逼着手握刀笔,看着摊开的族谱痛心地摇摇头,才颤颤巍巍不情不愿的将清儿名字刻入族谱。而童岄彼时才在心口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好在,好在清儿未跟他回来,如若清儿看到此番情景,怕是会伤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