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读《阿Q正传》

何为正传?

引车卖浆者流,不入三教九流,是谓“正传”。鲁迅笔下的阿Q,身世全无,赵姓权利被剥夺,名又不定,且籍贯不明,便只能是“正传”了。

读完小说,百感交集。文章在不失讽刺幽默的格调上,又清晰反映了旧社会时期官僚主义的黑暗本质,且控诉了当时政治形态下底层人民生活的苦不堪言,以及对“革命”的不完全性和不正确性的严厉批判,成功塑造出一个质朴、愚蠢且狡猾的农民大众形象。文中的阿Q 无法正确面对现实生活,盲目自尊,且又自轻自贱欺软怕硬,也无法正确认识革命,冠之以浓厚的封建色彩,最终被糊里糊涂枪毙,至死也无法认清被杀的根本原因,深刻提现了中国贫苦农民在所谓的“革命”中充当牺牲品的可怜命运。

小说中的阿Q几经波折,令人咋舌,主人公本身的心态以及地位变化频率极快,且常用“精神胜利法”聊以自慰,使人哭笑不得。另外其他人的态度转化,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讽刺至极,意味十足,我们且慢慢看来。

虽说阿Q是个到处打短工的赤贫雇农,可自我定位只高不低,“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未庄所有的居民,都不在他的眼睛里,甚至两位“文童”,他也以为不值一笑,却又自负进过城,鄙薄城里人。然后被无情打脸,赵太爷儿子荣膺秀才,阿Q便说自己也姓赵,被一顿痛打,第二天自己对姓氏便模糊了!

阿Q天生“癞头疮”,别人便嘲笑他,于是他有的是办法,“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但是总是吃亏的时候多,他便又“怒目而视”了,人们便更是喜欢和他玩笑了。这时精神胜利法便生了效,“你还不配”,癞头疮就瞬间光荣高尚了,但还是被痛打,被抓住辫子,在墙壁上碰四五个响头——又“我终于被儿子打了”,认为自己是第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心满意足,得胜,酣然而眠。但赛神会赌钱时候白花花的洋钱被人趁乱拿走,终是无法自解,说是“被儿子拿走了罢”、“自己是虫豸罢”,还是忽忽不乐,最后自打两个耳光——转败为胜,心满意足。

更可笑的,是觉得自己唯一可以欺负的王胡,同比抓虱子输后,结果被打;骂假洋鬼子也被打,成了平生第一件、第二件屈辱,然后迁怒于小尼姑,看着众人笑,他便更得意地笑。恃强凌弱便是未庄乃至当时的大部分国人秉性,性格丑恶和道德败坏不再是他们引以为耻的观念。

然后便是阿Q流氓无赖的女性观:女人是祸水。“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摸了小尼姑后严重失眠,可知“女人是害人的东西”,又觉得女性心理都是要勾引男人:“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既然如此,那和女性的关系必然好不了,便又是怒目而视,说诛心话,冷僻处扔小石头。但又希望和女人有瓜葛,希望被勾引,却没有女人愿意和他有来往,便这些女人又是“假正经”了。

然后在听吴妈谈闲天,唠叨着的时候,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给吴妈来了个毫无思想准备,赤裸裸地喊出:“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大声叫嚷着,直接提出非分的要求,并用反复的手法加以强调,动物的本性暴露无遗,叫人生厌。

当然调戏赵太爷家的佣人是不可能被善罢甘休的,阶级压迫明显的社会里,他注定要为冲动付出代价——地保偏向调解,接受五个不平等条约,更为严重的是他本来在未庄不好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加恶化:妇女们躲着他,也没有人叫他做短工,终于走投无路。恰是如此,揭示了麻木的国民吃人本相。以至于最终他不敢找赵太爷算账而和小D来了一场龙虎斗,这是文中仅一次咱们的主人翁和他人斗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落魄如此,却依然本性难移,跑到尼姑庵头萝卜被发现又当面狡辩,欺软怕硬的品行又是一览无余。

然后阿Q也迎来了短暂的人生中兴阶段:从城里回来,有钱有物。未庄人的态度又立马转变了,开始敬畏阿Q,都觉得他“地位有如赵太爷”,妇女们也大不和以前一样了,“不但见了不避,有时阿Q走过了,也还要追上去叫住他”,甚至是赵太爷也不免点了灯想买阿Q从城里带回来的旧东西。

整个未庄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社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革命之风突然席卷了整个未庄,阿Q便自己也革命了,而他对革命的认识依然停留在反清复明的水平上:“白盔白甲的革命党”、“三尖两刃刀,钩镰枪”。而幻想中自己革命的目的成了“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

疯狂报复:“第一个该死的是小D和赵太爷,还有秀才,还有假洋鬼子。”“留几条么?王胡本来可以留,但也不要了。”

抢劫财务、作威作福:“直接进去打开箱子来:元宝,洋钱,洋纱衫……”“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摆了钱家的桌椅,——或者就用赵家的罢。”“自己是不动手了,叫小D来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无耻至极:“赵思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不到十一岁)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小说这里特意写了阿Q革命后与赵太爷的低廉卑贱的对比,揭示出阿Q和赵太爷本是一路货色。阿Q一旦得志,会比赵太爷还狠毒无耻;赵太爷一旦失意,也比阿Q更胆怯懦弱。

而阿Q最终结局也逃不过成为革命的牺牲品。

在阿Q被审讯时出现了“奴隶性”一词。当时的阿Q,看到官,“膝关节立刻自然而然地宽松,便跪了下去了。”奴性依然是他的痼疾,终生不去了。羞愧自己画圈不圆,不多时也释然了,“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可怜的是直到上了刑车,直到枪决,也没有唱出几句戏来。

文中反复出现过几处相同的事物:

一、赵太爷在夜间点灯;

这不仅写出赵太爷的吝啬小气,也侧面反映出赵太爷对待当时事物的态度,烘托出阿Q地位变化时赵家人的行动变化,与文章主旨一致,隐蔽得当。

二、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

这本是阿Q特别关心的东西了,他总是优先想到这张床,以至于在偷看抄家时也清楚得看到秀才娘子的宁式床也被搬走了。细致入微,表达出贫苦人民即使有可能获得大富大贵时也到达不了更高的境界,就像幻想自己革命成功时把家具都搬到土谷祠去,也生不出自己直接住进赵家或者钱家的想法来。

小说以精湛的现实主义手法,塑造了阿Q这一艺术典型。阿Q生活的未庄是辛亥革命中国农村的缩影,阿Q身上以精神胜利法为核心的性格与思想是中国人身上封建专治压迫下国民劣根性的根本体现,也是人类在艰难的环境中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环境时普遍性的精神特质。

作者不追求情节跌宕曲折,而是采用漫画式的、边议论边叙述的表达方式,将生活片段相衔接,刻画人物心理,突出人物性格,具有很好的艺术效果,并采取悲喜交融的手法,在阿Q每一个可笑的行为观念背后,都有着强烈的悲剧色彩,细腻巧妙,浑然天成。通文讽刺意味十足,集中描写各种荒诞可笑的现象,并通过阿Q这一艺术典型,对当时的社会现状进行了无情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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