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不多言不多语,一说话,先笑了,一脸的憨厚。五叔平时爱捅咕一些旮旯古其儿的玩意儿,在城里做工,看别人不要的东西,他就捡了回来,我们几个对五叔捡回来的东西当成宝贝,五叔又怕我们给捅咕坏了,只有偶尔拿出来让我们玩。
去年冬天,五叔回来带回一把琴,.我也不知道那是把什么琴,几根细细的弦,前面有手指肚那么大的按键。五叔一手按那些键子,一手拿个铁片播那几根弦,声音清脆,很好听。谁也想不到,五大三粗,看着笨拙的五叔,也能弹出这么好听的音乐来,那双粗糙的平时拿斧锯凿刨的手也会如此的灵巧,让我更加佩服和崇拜五叔了。
奶奶也爱听五叔弹琴,说五叔弹的曲子让人听了心静,能让身心沉下来,不像小叔吹的那笛子虽然热闹吧,却不能让人深深进到那曲子里。
我们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喜欢五叔弹的曲子,每听五叔弹琴,奶奶就闭着眼睛,像是沉醉在其中一样。爸说,奶奶是大家闺秀,虽不是啥大富大贵人家出身,却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庭背景在那呢。
我还是不懂爸爸说的话,但是我知道,奶奶的骨子里应该是有音乐情怀的。
只是奶奶说白了落到俗世,也未免还是农家小老太太,现实就是如此。
五叔不弹琴时,会躺在奶奶身边陪奶奶唠嗑,说城里的事,我们也爱听五叔讲城里的新鲜事,城里啥样,我们没见到过,都是从五叔那里听来的,多少对城里有些了解,然后就可以把这些新鲜事去跟小伙伴儿们显摆,很她们讲她们没听过更没见过的事,然后很骄傲自豪的说:“这都是我五叔跟我们说的,我五叔啥都知道,还会弹琴,那琴可带劲了,那声儿可好听了。”
“也别光顾着干活,有相当的也得张罗个对象啦。”奶奶总是这样跟五叔说:“都三十多啦,你二哥像你这么大时,都仨孩子了。也不是非得趣个大姑娘回来,不带离儿掉个头的也行。哪怕领个孩子的呢。”
五叔总说:“哪有那些个相当的,顺其自然呗,到哪河脱哪鞋,说不上媳妇儿一个人过也挺好。”
“那可不行,咱又不是缺鼻子少眼睛,丢胳膊断腿的,哪能说不上媳妇儿,就是缘分没到。不过你自己也得上上心,差不多就行了,也别眼眶子太高了。”奶奶说,“七子也二十多了,你不娶,他也不好说,中间搁着你的这个事,我心里不落体儿。”
五叔坐起来:“别管我了,有合适的,就给七子把事办了吧,别再耽误了他都终身大事,我一个都让你这么操心了,别到时两个都说不上媳妇儿,你不更操心。”
“说是那么说,总得有个长幼先后吧。七子的事,先放放再说吧。”
其实,我听爸爸说过,五叔那会处了个对象的,是五叔学木匠做徒工时认识的,是五叔师傅家邻居的女儿,家庭成分是富农,看五叔为人正直,又多才多艺,勤劳肯干,就一心想嫁给五叔,平时给五叔拿点吃的,送个手绢啥的。五叔在那拉锯,推刨子,她就站在墙头边上看着五叔干活。渐渐的,五叔的师傅也看出其中的倪端,就在喝酒时和邻居说了,有意想撮合她俩,可人家一听五叔成分太高了,说啥都不同意。
“这一年来的,我也看了,孩子是好孩子,没的说,这是搁一般人家,我上赶着把闺女嫁给他。可现在这形式,不好说呀,我也听说了,他有个叔在獾子洞住,让人整的挺惨,这一人挨批,全家遭殃,说不到念不到就会影响到谁。唉,人活着,不就看个眼摸前儿的事吗,谁知道以后会咋样。我没吃过死猪肉,还没见过活猪跑吗,拉倒吧,是这俩孩子没缘分。”
这事就这么的黄了,后来那女的嫁到镇上去了,男方家倒是成分好,贫农,男的在学校当工友,现在也好几个孩子了。
奶奶每想起这个事,也很遗憾,那个女的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和五叔又情投意合,命啊,都是命,奶奶认命。
过了阳历年,姑姑回来了。姑姑一家在中德铁路段住,姑父是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在铁路上工作。
姑姑平时很忙,家里孩子也多,每天除了有做不完的家务,还要领着几个表姐去铁道边捡煤核,所以很少回娘家。
姑姑是很五叔说媒的,女方比五叔小七八岁,男的扒火车掉下来摔死了,扔下个男孩,看着这孤儿寡母的挺可怜,这五叔又说不上媳妇儿,寻思给拉个拉个。
五叔是一百个不同意,差啥呀,姑姑一听就急了。
差啥?也不差啥,寡妇不说,就这个孩子就不好整,狗肉到啥时候也贴不到羊身上。
奶奶也犹豫,这带个小子过来,从小养到大,得多大的负担,就不用说到时候给给盖房子说媳妇儿,就是管教都成问题,孩子听话还好说,真要是个不懂事的,你说管是还是不管是啊,说深了,人家妈受不了,说浅了还得说咱不负责任,不说吧,自己找气生,里外都不是人啊。
姑姑和奶奶说:“这生辰八字给你,你就给查查合不合婚吧,要是合婚,其它的都不是事儿,孩子过来,咱全心全意对待,拿他当自个儿生的一样,还能差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处常了,还不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嘛。”
奶奶半天没说话。
“我可跟你们说,这女的是我观察好久了的,人可真不错,人品又好,还孝心,男人死了好三年了,家里还有个爷爷公公和一个老婆婆,她为了照顾老人硬是没走道。这是把爷爷公公伺候入土了,又伺候瘫巴老婆婆。她婆婆临死时托人,让给她找个好人家。我是看人心好,善良,才给老五介绍的。”
奶奶一听这种情况,心活了,一听是这么好的人,这还上哪找去,“行,我这里过去了,一会儿让大家伙劝劝老五,只要老五同意,咱头年连娘带崽的就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