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在学校里和其他同学关系好吗?”
审讯室白炽灯透着惨淡的灯,窗外一片漆黑,角落的破旧老空调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有些掉漆的方桌摆在屋子正中央。
坐在凳子上的中年男子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熬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眼白布满血丝,神情憔悴,身上的警服处处是褶皱。
我双手紧紧抱着头,语气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
周松明抬头看向对面年轻大学生,右手抹了一把脸。
这位年轻人在审讯室呆了整个下午,精神气已经消耗殆尽,唇色惨白,眼神透着惶恐不安,翻来覆去只有一两句毫无营养的话冒出来。
周松明压下浮躁的情绪,换了一个方式询问,“张山为人开朗吗?”
我按住剧烈疼痛的头,努力把张山惨死的模样丢出脑后,重重吸上一口气,审讯室的空气潮湿冰冷,吸入肺中冻得五脏六腑都在微颤。
我叫魏博,我的舍友张山死了,被五马分尸而死。
他的头被割下悬挂在宿舍老旧的风扇上,半截身子和其它四肢分别悬挂在寝室四处,宿舍地板上遍地血迹,暗红的一大片。
我们上完课回到宿舍,推开门就看到一颗随着风扇悠悠摆动的头颅,凸出的两颗眼珠子正恶狠狠瞪着门口。
死不瞑目。
“他只喜欢在宿舍打游戏,除了实习之外,基本不会离开宿舍,很少交好的同学。”
周松明合上记录本,象征性做个收尾工作,“你和死者在同一个公司实习,他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谁看他不顺眼?”
我依旧摇头,“据我所知并没有。”
张山性格温和,为人忠厚,我们一起住了三年半,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在公司更是任劳任怨,好说话的很,怎么会得罪人?
周松明点点头,“好,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记得保持通话顺畅,以便我们随时联系。”
从审讯室出来已经接近凌晨两点,舍友周平坐在警察局大厅,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周松明揉揉眉心,满脸疲惫,“我就不送你们回学校了,警察局对面有个宾馆,你和那小子凑合睡一晚吧。”
“好的。”我顿了一下,道:“我舍友……辛苦周警官了。”
一想到张山被挂在风扇上的头,我就眼眶发酸,心里堵得慌,二十多年的好人最后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周松明拍了拍眼前年轻人的肩膀,“叫叔叔就行了,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吧。”
周平点点头,劝了几句:“爸,你也老大不小了,通宵这种事还是要交给小年轻干。”
许是儿子的话语抚慰周松明的心,她脸上的忧愁淡了些,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你们快去休息。”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
“你说老二得罪谁了?”
我脑子不断回放当时看到的场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老二的死相很熟悉。”
是的,老二的死相透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我看到老二的头时整个人都萎了,哪像你看的那般仔细。”周平顿了一下,开玩笑道,“不会是你杀的吧,平时你就喜欢把五马分尸挂在嘴边。”
我听到这话瞬间给了周平一个枕头,恨不得把他五马分尸,“你开玩笑也有个限度,老二死得那么……”
我声音哽咽,没再说下去。
周平意识说错了话,立即就道了个歉,“是我不对,不要放在心上,当时我们一起打篮球呢,就算谁是凶手,也不能是你啊。”
周平打了一个哈欠,“先睡吧,明天还有课。”
第二天两人回了学校,上完上午的课壮着胆子打算回宿舍拿个钱包,谁知刚走到宿舍楼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惨叫,随后楼梯口滚下来一个男子,跟昨天他们的惨状一模一样。
我和周平对视一眼,猛地向二楼跑去。
位于楼梯口不远处的宿舍门正大敞开,老旧风扇正扑扑作响,上面挂着一个人头。
死相和昨天的老二一样,头被挂在风扇上,而身体其它部分分别悬挂在寝室四个角。
我壮着胆子一一打量凶杀现场,那股熟悉感萦绕在心头经久不散。
我再次坐在了审讯室,只是这次心情不同于昨天,少了几丝慌乱。
这次被杀的叫徐涛,跟我是同一个篮球队的,也在同一个公司实习,关系很不错。
“他平时在公司有没有得罪过人?”
我摇头,心思完全不在这里,漫不经心道:“没有,徐涛情商很高,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人。”
周松明一脸凝重,高度相似的案发现场无疑告诉他,这是连环杀人案,高校出现凶杀案本来就棘手,能引起高度的社会关注。
接下来有得忙了。
我心不在焉出了警察局,满脑子都是这两个案子,老二喜欢打游戏,平时很少和人往来,而徐涛是系学生会副会长,性格外向开朗,喜欢打篮球,他们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同一个公司实习。
而我好死不死,也在那家公司实习。
真是日了狗。
我们宿舍作为第一凶案现场早就被封锁了,我和周平在校外临时租了一个公寓,打算凑合一段时间。
以前但凡学生跳楼还是自杀,学校封锁消息的速度飞快,只是这次接二连三的凶杀案,不到一星期死了二个人,学校想压也压不住。
学校人心惶惶,老师再三告诫最好结伴出行,不要落单。
一个周五晚,惨叫声再次从学生宿舍传出来,又一名学生在宿舍被屠杀,死者同样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并且都在同一家公司实习。
周平的信息不断跳出来,还伴随几张可怖的现场图片。
“哪个崽子这么残忍,根本就没有人性。”
“兄弟,你最近还是悠着点,别出门了,听说他妈又是你们公司实习的。”
“……”
我背脊一凉,再也没有办法淡定,上了学校的论坛。
论坛上的帖子和图片满天飞,我翻到案发现场的图片,这次他的头被挂在了门上方,四肢切成七八块随意丢弃在现场。
场景透着诡异的熟悉感。
我把图片放大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灵光一闪。
我曾经玩过一个极限生存游戏叫《生存者》,通关的奖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选择下一关凶杀现场,我曾经选过这两个凶杀现场。
昨日死的那个同学手脚没有悬挂并不是如贴吧上所推理的凶手不够时间布置,而是《生存者》里面也有那一个凶杀现场。
“龟儿子。”我咒骂一声,立即对着蹲在厕所中的周平大喊,指尖微微颤抖:“老周,你告诉周叔叔,那个龟儿子模仿《生存者》这个恐怖游戏在杀人。”
周平嘟囔走过来,我当即打开电脑把《生存者》的几个凶杀布置现场给周平看,让他发给他爸爸。
《生存者》这个恐怖游戏里面的凶杀现场都极为血腥,看得周平皱起眉头,看着我的目光很是嫌弃,“你竟然玩这么恶心的游戏。”
我懒得和他贫,立即让他把图片发过去,恶狠狠道:“这个游戏受众群体很小,绝对一查一个准。”
以前对这游戏很新鲜,几乎每天都玩,无聊至极的时候我都会搜索附近的人,但从来都搜索不到。
这个凶手没有想到还有我这个漏网之鱼,才敢那么胆大妄为。
周平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他爸爸。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外头传来一道嘶哑破碎的嗓音:“外卖。”
我心里一抖,外面传来的声音难听又奇怪,像是即将报废的口琴,自带着几分恐怖片的氛围,想到接二连三的凶杀案,我心里发抖:“你放门口就可以了。”
门口的人没有应答,五分钟过去,我才起身走向门口,从猫眼处并没有看到人,我打开门,地上放着一碗牛杂,包装上写着“柳记牛杂。”
我拎着进了屋,对着再次跑进的周平喊了一嗓子,“你点的东西到了。”
“我还得蹲一会儿,你先吃。”
听到周平的话,我倒是没有客气,直接打开盖子勺了一半出来,一边吃一边刷论坛。
学校论坛有些大能分析的头头是道,越看我心越是下沉,那些帖子上的内容仿佛就是再说:你就是下一个死者。
我心下有些发慌,按照目前凶手的挑选条件来说,我完全符合。
周平捂着肚子出来,脸色发白:“这几天吃太多冰冻了,拉死我。”
他看到桌子上的牛杂,问道:“你还点了牛杂啊。我点的煲仔饭呢。”
我愣在原地,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出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没有点牛杂?”
看到我的表情,周平意识到不对,猛地外后退上几步,神情惊恐:“我点的是煲仔饭。”
虽然说有可能是外卖员送错了,但这个时间点实在太过巧合,我当即丢了筷子就跑去厕所抠喉,直到苦胆都要被我呕出来才算作罢。
经历了这事,我和周平提心吊胆一晚上没有睡觉。
如果那牛杂真的是凶手送的,无疑我或周平已经被盯上了,但我认为我被盯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提心吊胆三天后,凶手再次犯案,这次死得不是学生,而是学校后街一个商贩,柳记牛杂的老板——柳添文,他的尸块在自家牛杂锅中被发现。
发现他尸体的是她妻子,早上打开锅盖对上自己丈夫已经熟透的人头,人头下整整齐齐码着身体的其它部分。
我找遍了《生存者》上所有凶杀现场的布置,都没有柳添文死的场景。
听到这个消息,周平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我还以为我被盯上了,吓得我这几天都不敢出去,连约会都敢放鸽子,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我逛着学校论坛,试图打消周平想要出去乱逛的想法,“这种随机杀人才是最恐怖的,只要凶手还没有落网,我们就没有安全这一说法。”
然而周平不听我的劝告,午饭刚过,打扮的很是风骚出去了。
经过上次的事,我再不敢叫外卖,趁着大中午阳气正足,去超市买了水果和面条就匆匆赶回出租屋。
上楼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因为惯性太大,他被撞得连连退后,最后摔倒在地上。
“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我急忙打算过去扶他,却看到他的脸,他的头发遮挡住半张脸,一条硕大的刀疤从头发遮掩的地方降延伸至右嘴嘴角,那刀疤像条蜈蚣一般盘旋在他脸上。
我脚步定在原处,再迈不动,除了恐惧外,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萦绕在胸口挥之不去。
男子把头上的帽子往下压遮挡住他的脸,“没事。”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至极,像是报废口琴的演奏声。
这声音……
我全身僵硬,双脚定在原地挪动不了一分,直到黑衣男背影消失在楼道,我才连滚带跑上楼,开门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我倚在门上,正要松一口气,却看到玄关的鞋柜上正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柳记牛杂,旁边还有一行鲜红的字:“你——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的手一软,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脚软得站不住。
往后两个星期,变态杀人狂连续犯案,建筑工人头被割下来放在地上,身子被两条钢筋串了起来,花店老板的头开花,被插在花瓶中……接连杀了四人,死者的死法各有不同却也千篇一律的恶心。
意外的是,凶杀现场并不是《生存者》游戏中的任何场景,我判断失误了。
“我爸从监控中看到每次凶杀案现场都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而死者的共同点都是男的,并且都是学校附近的人,出勤工具是972公交车。”
周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听上去有些缥缈。
浴室的镜中蒙着一层水雾,只能隐约看见轮廓。
我擦干净镜面上的水雾,面无表情盯着镜中人,随后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嘴巴和半只鼻子。
除了脸上的刀疤,镜中人与我一模一样。
我捂着头尖叫一声,冲出了卫生间。
一个星期后,凶手被逮捕,是学校后街的一个流浪汉,他声称他进男生宿舍只是想要偷些衣服穿,但每次他偷东西都能死人,再加上每个案发现场都有他的身影和指纹,流浪汉直接被逮捕。
我脑子里一直浮现出那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我的直觉告知我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但却不止从何开口。
学校重新给我们分配了一个宿舍,我和周平麻溜得滚进去,远离那个出租屋。
日子平淡无波过了半个月,周围一片风和浪静,凶杀案也渐渐被人遗忘。
我心中的惴惴不安终于落了地,专注我的学业和实习。
又是一个实习日,加班到晚上八九点,我走出公司,看着一片漆黑夜空,深深舒了一口气。
察觉到手机震动,我接听了电话,正是周平。
“我在你公司附近,我女朋友和她闺蜜看电影去了,你等我一起回去。”
我:“……还要多久?”
“就五六分钟的事。”
我挂了电话,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等周平。
说好五分钟,然而九点钟周平才姗姗来迟,他手中拎着一袋零食,在我面前邀功:“知道兄弟没吃饭,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懒得理他,带着耳机向公交车站走去。
虽然已经九点多,但972公交车上依旧人满为患,我和周平费力挤到车厢后面,热的浑身都是汗。
周平不要脸的抢了一个中学生小妹妹的座位,正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公交车摇摇晃晃向前面开去,旁边大叔的手机声量很大,跟噪音一样环绕在耳畔,“是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可能在一个寻常的时间地点就会进入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异世界,比如过去、未来,又比如是一个游戏世界,能重新回到现实的,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叔听得津津有味。
我打开手机继续看刚才没有看完的小说。
这本小说很有意思,讲述的是一位从未来穿越到过去的穿越者试图改变历史,铲除未来会出现的敌人,让自己顺利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然而穿越者发现竞争对手就像雨后春笋一般,杀了一个就会有另一个起来,杀也杀不尽,规律和历史不会因为他的作为而改变,一只蝴蝶煽动翅膀,也引不起太平洋的海啸。
小说看完,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但公交车还在漆黑的夜色中行驶,我正疑惑间,公交车驶入了一个隧道。
这公车我坐了两年,再熟悉不过,回学校的路上根本不会经过隧道。
我心里一个疙瘩,前段时间杀人魔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我一脚踹到周平小腿肚上,“别睡了,事情不对劲。”
周平悠悠转醒,看到公交车停了下来,擦掉嘴角的口水就要下车,“那么快就到了?”
我一把拉住周平。
公交车外面是个类似仓库的平地,空旷看不见尽头,前面的墙壁四周点着几道篝火,暗黄色的火光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阴森至极。
周平皱眉:“这里是哪里?”
车上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低语。
就在这时,公交车前后门自动打开。
车上的乘客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纷纷决定下车,我和周平落在人群的后头。
我随手薅上公交车的安全锤。
刚下车,公交车车门再次合上,仓库凭空响起一道嘶哑别扭的嗓音:“欢迎各位玩家来到极限生存游戏。”
人群一阵骚乱,我双手紧紧握着安全锤。
“游戏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当然,你让别人死得越惨,你的积分就越高……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耳边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随即它话头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恶意:“让我看看,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