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家庭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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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在老家工作那会儿，笔者每天上班下班都要经过一条小路，小路两旁长满不加修饰的野花野草，行进的途中偶尔会有一两间村民自建的房子映入眼帘，这些房子孤零零地竖立在路旁，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落寞感。

        小路的拐口有一个小斜坡，经过斜坡的车辆都自觉地放慢了速度，笔者每次经过拐口，都会遇到一个腿脚不便的中年妇人，沿着路边，一瘸一拐地走着，从不见她抬头望一眼周围，只是小心翼翼地行进着，也许是走路已经耗费她所有的精力，也许是她不想接收其他路人望向她的神情，包括同情。

        而笔者今天要讲的小事，就发生在这个拐口的斜坡处。

        那是去年初夏的一个傍晚，当时的我每天重复着枯燥机械的工作，内心一片迷茫，想改变现状却又缺少支持自己的理由和踏出那一步的勇气，那天下班归家途中，我一路沉浸在自己矛盾的思索里。那天的夕阳格外火红，偶尔穿过云层发出一道刺眼的亮光，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但很快我又不自觉地陷入那种迷惘的深思里。直到经过那个小斜坡。

        经过斜坡时，我看到一辆小型的三轮脚踏车，车上装满了纸箱、各种各样的饮料瓶，旁边一个白发老人吃力地试图将小三轮推上斜坡，但小三轮像一头倔脾气的毛驴，纹丝不动，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缓缓停下车，默默走到小三轮后面，帮着老人将车推上斜坡，然后便掉头准备离开，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小伙子。”我转过头，看见老人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谢谢你啊。”

        老人的脸上布满皱纹，深褐色的皮肤渗着汗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发亮，不禁让人想起罗中立那幅名画《父亲》 。

        老人向我道了一句谢，接着一只手颤巍巍地给我递了一支烟，我心头微微一震，第一反应是拿出自己应酬用的香烟，也递了一支给老人，随口说：“老伯，来，抽这个，这个好抽。”老人没有拒绝，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路旁抽起烟来。老人是个不善言谈的人，没再主动说话，气氛些许尴尬。于是我主动打破沉寂：“老伯，您每天都要载这么多东西吗？”

        老人似乎有些意外我会这样问他，答道：“人老了，没用了，只能去收些纸皮瓶子挣点家用。”

        我心头浮出一丝心疼，问道：“您的家人呢？”

        听我提到家人，老人的眼神变得幽远起来，转头望向远处，话匣子也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老伴儿去的早，儿子儿媳在外地工作，一年回来两三次。去过那边跟他们待过一段时间，水食吃不惯，就自己回来了，”老人叹了一口气，“哎，年轻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我追问道：“您每天这么辛苦去收这些东西他们知道吗？”

        老人脸上又出现那种亲切的笑容，说道：“不辛苦，人啊，能动的时候总要干点啥，等动不了就不做了，儿子每个月都给寄家用，我都给存起来了，以后给孙子上学，买房子用。”说到这，老人的神情变得充满期待。

        我劝了一句：“老伯，您都这年纪了，别累着自己。”

        老人挥了挥手：“劳碌命，要我整天呆家里也坐不住，没得办法。”说着老人饶有兴趣地给我展示他今天的成果，收了几斤纸皮瓶子，最后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那是他孙子出生那年拍的全家福，老人看着照片，脸上掩盖不住喜悦。

        片刻之后，老人说他该起身走了，再晚收东西的店铺就要打烊了。老人骑着三轮车离去的背影，在斜阳余晖下像是一幅画。

        我也带着万千思绪回到家，心中关于改变现状的想法被老人触动，才明白，家人于我是多么沉重的羁绊，去挑战未知的明天的想法在心中积蓄已久，而拥有目前看似安稳的工作生活却是家人对我最大的期许。心中的这种矛盾是我迟迟未作决定的根源。

        晚饭过后，我自己一个人默默回到房间，随手拿了一本《平凡的世界》翻了起来，过了一会，父亲走了进来，略带担忧地看着我，接着竟然从口袋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我，动作有点不自然，丝毫不像一个几十年的老烟民，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给他的儿子递烟，然后跟错愕的我说道：“生活不容易吧，你不像小时候活泼了。”

        我鼻头一酸：“没有，只是有一点累而已。”

        此时母亲也走了进来，嘴上说道：“别学你爸抽那么多烟，有啥事多跟我们说说，别自己憋着。”

        我考虑了片刻，最后决定鼓起勇气跟他们表明放弃现在的工作去尝试闯一下的想法。说完我有点自责的看向父母，父亲还是那副担忧地神情，而母亲神情有一丝悲伤。

        空气不自然地寂静了好一会，母亲才开口说道：“你妈我现在别无所求，你过得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接着父亲略带深沉地说：“无论怎样，做任何事都要想远一点，不要一时冲动就行。”而我就回了他们一句“好”，便没再开口，他们两人也默默地离开房间。

        那一晚，抽着父亲递给我的那只烟，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静静的流泪。

        第二天，笔者向原来的公司递交了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