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安康还是端午快乐？

　　今天是农历五月初五，让人百味杂陈的端午节又到了。

　　小时候，端午节是我最记忆深刻的节日。因为这天，我的奶奶清晨起床摘菖蒲，含着雄黄酒往家中的各个角落去喷洒，最后，手沾一点酒，往我们小孩的额头涂抹，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妈妈就负责组织包粽子，我们小孩齐参与。洗粽叶，准备糯米……每样都按着工序来，做得井井有条。之后还带我们去看赛龙舟，看赛龙舟的人儿比划龙舟的更兴奋，齐喊“加油，加油”，衣服全湿了也不在乎，一直沉浸在热闹的氛围中。我的爸爸教我们诵读诗词，有离骚，“虽九死其犹未悔“，“吾将上下而求索”，爸爸朗诵的特别模样现在还记忆犹新。

　　自2008年起，端午节被列为国家法定节假日，三天连休，正逢初夏的绿野绵延、鲜花繁盛，适宜举家出游。2009年，端午节更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是我国首个入选世界非遗的节日——毕竟，像端午这样绵延两千年，盛载丰富历史、传说与民俗的节日，在全世界也寥寥可数。端午的名气越发响亮，人们对端午的态度也越发恭谨虔敬了。

　　也许是有了几天假，大家更有时间咂摸这个“粽子节”的滋味吧。前几年，忽然有传说端午不能互祝“快乐”，只能互道“安康”，弄得“有文化”的国人都小心翼翼起来，满屏的“端午安康”。

　　其实，用怎样的心态和姿态面对中国传统节日，不妨学学古人。比如唐人，离端午的源头更近，然而唐诗中的端午，过得是千姿百态，完全没有一定之规。他们有人好奇于端午起源，借古讽今，“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有人痴迷于龙舟竞渡的欢乐，“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鹰”；有的借旧俗抒心声，“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有的祭旧人以愤时世，“但夸端午节，谁荐屈原祠”。最堪玩味的，是有诗圣之名的杜甫，他老先生757年五月，在历经科举屡次不第、幼子贫饿夭亡、安史乱中流亡等人生悲剧后，逃奔风雨飘摇的流亡政权，肃宗终于在这年的端午时节，官拜45岁的杜甫为左拾遗，这昙花一现的官职（很快被罢免），让诗人欣喜若狂，写了一首和素日风格大相径庭的《端午节赐衣》以感激“圣宠”，“宫衣亦有名，端午被恩宠……意内称长短，终身荷圣情”。

　　从唐人对端午的描摹中，我们看到的，是爱恨情愁、胜负悲欢与庄重活泼兼而有之，完全没有拘泥较劲的味道。端午，和春节、中秋一样，是中国文化的醒目符号，充沛着天人合一、活力贲张的家国情怀，祖先用活泼而健康的心态，享受着旷达雍容的中国式精神生活。端午，是端阳节、寒食节，也是龙舟节、女儿节，可避邪可食粽也可以尽情打扮明丽的小女儿……

　　传统节日流传至今，附丽的各种意义重重叠叠，如同被包裹得紧密的香粽，有糯米、枣泥、豆沙甚至蛋黄、火腿、五花肉等多重滋味，用“端午”这鲜亮的粽叶一包，棱角分明又五味调和。我们拎着这无尽的滋味游走于长江黄河，穿越于远古今朝，既享受当下的天伦之乐，又追怀祖先的盛德、美好与忧伤——这正是节日给予我们的终极意义。

　　在历史长河中，一个节日的形成，是岁月和文化长期打磨的结果。倘若片面较真，吹毛求疵，有违先人旨趣，和唐风宋俗相比，倒显得胸襟和格局都逼仄了，不是吗？

　　安康还是快乐？其实可以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