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五)

等到第二天,余思寒回校上晚自习了。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坐在位置上像一座泥塑,眼睛死死盯着书本,好像母亲熟悉的脸庞就在那书页里。他表情沉重,高雨静感觉情况不太好,但不敢问,怏怏地,和同桌也懒得说一句话,在座位上时不时偷偷看一下他的身影。她想问问情况,于情于理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可她实在有些胆怯,更怕让人捕风捉影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晚自习前教室里闹哄哄的,时间相对是自由。余思寒终于抬头,向高雨静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如果有人给你钱,你会要吗?”他的眼神在等待着高雨静回答。

高雨静有点吃惊,不明白余思寒说的什么意思,又琢磨不出他问此话的意图,只好按照常理推断。

“要看钱是什么由头吧,不义之财肯定不能要。”

“不是这样的!”余思寒显得有些激动。

她疑惑地看着他,期待他把话说完。

“我妈被车撞了,去世了,肇事司机赔我们家五万块钱,我不知道是该要还是不该要。”

高雨静啊一声整个脑子蒙了,怎么会——太意外了!她脑袋里迅速浮现出一张圆圆的脸,双眸如星的大眼睛像会说话,烫着蜷曲短发的女人。他母亲的名字叫郑小凤,初一时少不更事,大家还以称呼对方父母的名字取乐来着。这样突如其来的祸事,她突然词穷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宽慰余思寒。

“这个钱肯定得要啊,怎么能不要,你还得念书呢。你还有一哥哥上高中,你们都是正需要钱的时候啊。”

余思寒像是确定了答案,目光迅速收回来,垂头看书,书上的内容自然是走马观灯。

自此,高雨静再不跟余思寒乱开玩笑,甚至余思寒不主动讲话,她绝不跟他说话。即使没有眼泪,悲伤的情绪也是弥漫了他与她之间的走廊。她知道往后下多大的雨,他母亲都不会来给他送伞了。

又编位了。高雨静从教室的左边一下子又换到最右边去了,还是临窗。在快班的节奏,一切是很快的,教室里人与人交往的范围仅限于前后左右,加上一边临窗,能说话的人那就更少了。所以高雨静和余思寒说话的机会几乎为零。老师点他回答问题,她才会抬头看看。偶尔跟同桌聊个题目,眼神不经意间平行延伸过去,能看到余思寒的身影。

高雨静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做梦,梦里花落知多少。

最快活的时候就是每天早自习前,跟同桌和坐到她后面的许阿佐讲她昨晚怪诞的梦。在她讲的很欢乐的时候,会感觉有双眼睛关注这边。

在新的宿舍楼里,高雨静的床铺紧临着刘小月,刘小月与孟庭庭是上下铺关系,晚上睡不着时,孟庭庭会讲《鹿鼎记》里的故事,她不光看武侠,还看《资治通鉴》、《红与黑》等很多外国名著。高雨静与刘小月吃饭、去教室、回宿舍几乎形影不离,数学上若是难解的题,也会请教她。刘小月海拔挺高,皮肤白皙,性格也温和,从不与同学急眼,高雨静喜欢跟她待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随着夏天到来,中考结束了,分数也下来了。

高雨静的分数可以读高中,重点高中分数不够,二中是没有问题的。但她压根没有想过要去读高中,读中专可以早点出来工作,家里还有妹妹。最远距离只去过D市的高雨静,对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学校,一点底也没有。母亲问过在医院做会计的侄子,参考护士这个专业。高雨静没答应,极不喜欢医院的氛围,还有那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在许阿佐的撺掇下报了粮校,湖北省粮校,会计专业,因为许阿佐也报了粮校,他小姨和舅舅在W市粮食局工作,有关系,毕业时分配可以助一臂之力。志愿填完了,尘埃落定,坐等一纸通知书。好几位同学都报了中专,李丹妮的分数可以读重点高中,也填了外市师范学校。这可能就是在家中身为长子长女的无奈吧,不得不替以务劳为主要经济来源的父母承担一些责任,为家中多一些考虑。

余思寒报了二中。

同窗九年,临近分别,高雨静用零用钱在街上买了六个钥匙扣,玻璃材质,辣椒形状、六种颜色。石诺飞、齐薇薇、刘小月、李丹妮、余思寒、许阿佐一人一个色。独那个红辣椒是早早想好给余思寒的。

你可能感兴趣的:(此情可待成追忆(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