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宋词(二十五)

【文字家园】

词中小令，更见风致。选一首姜夔的长调作为代表，就来寻蒋捷了。

蒋捷（生卒年不详），字胜欲，号竹山，宋末元初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先世为宜兴巨族。咸淳十年（1274）进士。南宋亡，深怀亡国之痛，隐居不仕，人称“竹山先生”、“樱桃进士”，其气节为时人所重。

蒋捷长于词。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其词多抒发故国之思、山河之恸 、风格多样，而以悲凉清俊、萧寥疏爽为主。尤以造语奇巧之作，在宋季词坛上独标一格，有《竹山词》1卷，收入毛晋《宋六十名家词》本、《疆村丛书》本；又《竹山词》2卷，收入涉园景宋元明词续刊本。

  一剪梅 - 舟过吴江

          [宋]蒋捷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注释：

吴江：今江苏县名。在苏州南。

浇：浸灌，消除。

帘招：指酒旗。

秋娘渡：指吴江渡。

秋娘：唐代歌伎常用名，或有用以通称善歌貌美之歌伎者。又称杜仲阳，为唐德宗时镇海军节度史李侍女。

渡：一本作“度”。

桥：一本作“娇”。

萧萧：象声，雨声。

银字笙：管乐器的一种。调笙，调弄有银字的笙。

心字香：点熏炉里心字形的香。

这是一首写在离乱颠簸的流亡途中的心歌。明艳的春光与凄楚的神魂形成强烈的对照。且在时光的流逝中，“春愁”却无法排遣。于是从看似嘹亮的声韵中，我们似乎隐隐地听到了夹杂在风声雨声里的心底的呜咽声…

词大致作在南宋亡后蒋捷飘零于姑苏一带太湖之滨的阶段。这里原是个山柔水软的江南秀丽之地。而一个彷徨四顾，前程茫茫，时光空抛，有家难归的游子置身于此境，怎能不惆怅莫名呢？

词的上片，起笔即是春愁：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初一看无非写春愁难解，借酒浇愁而已。略加细察，就可以看出此中有大起伏。而情思正在这“江上舟摇”中跌宕、激越、波荡。

词人的一腔“春愁”待酒以浇的渴望，在“江上舟摇”的飘流中，或许可得瞬间的满足。“楼上帘招”的这江村小酒店，或许也能招知词人，来醉乡小憩。一“摇”一“招”之间，情绪是由愁而略见开颜的吧？

可是当江上小舟载着这薄醉之人继续行去，醉眼惺忪地在眼帘上映入“秋娘渡与泰娘桥”的景色时，风吹酒醒，雨滴心帘，只觉风入骨，雨寒心。转而愁潮复涨，而且愈涨愈高一一情绪的起伏就是如此激转湍漩而起伏不定…

“秋娘渡”、“泰娘桥”指的是吴江一带地名。也表明了苏州吴江一带秀婉妩媚、令人愉悦的美。

而正是这美景，愈触发其愁思，念起昔时在家的情景吧…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的句式正是一种暗示，是某种特定心态借助意象的表现方法。它让人可以产生听觉上的风声雨声，视觉上的潇潇绵绵、飘飘扬扬，触觉上的寒意、潮意、湿润意，一直到心态上的感知：酸辛感、苦涩感。

如此，谁能说，这不暗含了“家国情怀”？

词的下片，接得如此自然：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明白了上片的“暗含”，“何日归家洗客袍”的一问，就显出不只是一般的游子之乡情了吧？从词的脉络说，这一句暗接上片的因风雨之声而强化了的触景生情，使内心的愈发高涨的“春愁”由心底浮出来，具化而外现。

而从内在情思看，这“洗客袍”即结束飘流的不安定生活，重新过着由佳人相伴，素手调笙，烧起心字形清香的宁静怡乐的生活——可能吗？

“何日归家”正是无望之叹…莫说有家难归，即使归家了，“客袍”洗浣得了么？国已破，家难在也！再推一步：即便家在，归心可落定否？人啊，若真有灵魂，怕也是几生几世的游荡…

而对于一个忠贞之士来说，从此将是无尽的流亡生涯，往昔温馨雅事都已在“何日”之问中一去不复返。失落了这样的心境，也就结束了这样的情事，这是肯定的，所以“何日”之问，其实他已是自答了的。由此而读下去，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红”一“绿”，春光渐渐消逝于初夏的来临。这是时序的暗示。但细加品味，芭蕉叶绿，樱桃果红，花落花开，回黄转绿，大自然可以年年如此，衰而盛，盛而衰…

可是人呢？正可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再进一步推去一一家国呢？一旦破败，还能重见么？

而“流光容易把人抛”，怎样抛的，本极抽象，却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明示出来。所以，如果说，暗示具体时序由春而夏，是“实”的表现；那么将抽象的流光抛人揭示开来，就是“虚”的具体化。

这八个字真是妙极！至于色彩的自然绚丽，语言的准确精当，自是不言而喻…

如此，在这看似明畅的词句中包裹的是怎样一颗紧缩的心，岂非一目了然。

《一剪梅》词牌的特点，是在舒徐（七字句）与急促（四字叠句）的节奏间较整齐的交替，从而显现出动人的音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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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3.19.壬寅二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