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欧阳术彻底关了店，准备明天起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杨光下课的时候，是他的爷爷来接的，顺带着给他带了一盒饺子。欧阳术再次见到了那位儒雅的男士，还是没有办法跟上次两位女士口中的渣男联系在一起。
“爷爷！”杨光看见他，叫了一声，跑过去，拉住来人的手。
欧阳术冲他点点头，让他把孩子带回去了。
“爷爷，咱们晚上去吃什么呀？”杨光问道，小孩子年纪小，就惦记着吃什么。
“今天晚上和你小阿姨他们家一起吃饭。”杨时来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耶！我好开心！”杨光蹦蹦跳跳的，小阿姨家有个小杰哥哥，他们俩玩得很好。
到了餐厅，人已经到齐了，杨光看见小杰，激动地跑过去。
这是继上次碰面之后，程文鹤与妻子第一次与杨时来相见，双方还是有些尴尬。
即使程文鹤和妻子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可是毕竟当事双方互相都是亲戚。
杨时来慌乱地躲开他们的眼神，坐在座位上垂着头不说话。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居然有了离婚的心思，他想重新追求程秀央。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样子，程文鹤示意妻子看了一下。
“我姨父说想要离婚。”
“啊？”程文鹤大吃一惊，“他和你姨说了？”
“没，我姐和我说，我姨父侧面的问了她一下，离婚要什么样的手续，虽然姨父说是帮朋友问的。可是我姐一听，就知道那些条件说的是我姨父自己。”
“那……咱们还是别管了，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程文鹤小声嘀咕道。
“哎，我姨父那点心思，估计我姨也清楚了。”
程文鹤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默地没有再说话。
饭桌上还算是比较和谐，一顿饭不算是很难熬，男人们喝了些酒，由女人们开车回家。
杨时来跟着女儿女婿，带着老伴和孙子坐在车上。
女婿喝得有点多，嘴里嘟嘟囔囔的，“大姨他们两口子可能真能折腾，年纪一把了，每天想着炒房子，买金子，炒什么基金，哪有那个精力。什么年纪就应该干什么年纪的事……”
“你少说两句吧，那是人家大姨家的日子，你管人家那么多呢……”
“我觉得女婿说得没错，谁说我们老年人就不能折腾啊， 你大姨人家折腾来折腾去，说不定给外孙子留点财产呢。”曹金花羡慕又嫉妒地说道，“你看看你姨父人家每天没事就出去找资源。”说着，还瞥了一眼杨时来。
只见杨时来并没有理睬他们，两眼望向窗外，他最不喜欢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却在曹金花嘴里说了一辈子。
当年，他放弃了程秀央，娶了曹金花，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本来联系不到程秀央也就算了。但正是因为看见了程秀央，脑海中这个念头便制止不住了。
“别说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杨时来语气并不好，“各有各的想法。”
杨时来爱好书法和文学，自然是看不上自己的连襟每天在外面瞎转悠。
“你装什么啊，坐在家里钱就能来么？每天写写写，也没见你写出什么名堂来。”曹金花一百个不满意，这人当年娶自己的时候，一穷二白，每天装清高，装了一辈子。
“你懂什么啊。”杨时来小声地回了一句嘴。
女儿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杨时来，心中叹了一声。她想她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问自己关于离婚的问题。
先送回去老公和孩子。
杨时来不明白，明明是他们更顺路。
“爸爸，他喝多了，你帮我扶他上去。杨光，跟上。”女儿的解释很合理，杨时来也没什么可说的，扶着女婿上了楼，安抚好小孙子。
女儿跟着他下楼。
“要不你就别去了，我开车回，明天再给你送过来。”杨时来说道，“杨光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没事，他自己可以，他一会儿洗洗就睡了。你和妈晚上开车，我也不放心。”女儿拉着他，“爸，你之前说那个想离婚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杨时来没有想到女儿会这样问，站住脚步，“为什么这样问？”
“我看见了，你今天吃饭的时候闷闷不乐的，刚才在车上也是。”女儿问道，“爸有句话我必须要说，张爱玲有句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杨时来读了很多书，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个年纪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丢人？”
“爸，丢人是一回事儿，关键我妈也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女儿说道，“你只是不愿意耐下心来了解我妈。”
“我太了解她了，她除了每天八卦，就是东家长李家短，也没有什么追求。”杨时来自认为自己还是很了解她的，两个人结婚近三十年，就像左手了解右手一样。
“可是爸，你知不知道，我妈退休在家，她每天又没有什么事情。想跟你聊聊天，你又不理她。”女儿说道，“你每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她真得很寂寞。”
“那她可以找点自己的爱好呀。”杨时来还是不明白，程秀央可以做到，曹金花为什么不能做到。
“爸，我妈自己的爱好都贡献给这个家了。你不能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后嫌弃她不懂生活的情调，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琴棋书画诗酒花怎么能兼得呢？”女儿一字一句地说着，“你可能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妈唱歌很好听，因为你要安静，她从来不在家里唱。”
“这……我确实不知道。”
“因为你心里都是那个不曾得到的人。”
“你怎么知道？”杨时来睁大了眼睛。
“只要想知道什么都是知道，不仅我知道，我妈也知道。”女儿语重心长地说，“爸，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不曾得到的人，只是你的不甘心。”
“你怎么能胡乱猜测我们的关系，我可是你爸。”
“又摆你的架子，我妈一说你，你就是我可是你男人。”女儿打趣地模仿，“然后我妈就哄着你，让着你。”
“我是这样的？”杨时来疑惑道，女儿口中的自己，怎么和自己的心中的自己不一样呢。
女儿挑挑眉，瞥了一下嘴，“换个人早就不能忍你了。”
这句话仿佛就是在说，换个人早就先提出离婚了。
杨时来彻底愣在那里，这么多年的自以为是，原来都是假的，这一切不过是来自曹金花的谦让。
“你妈肯定也不止一次想过跟我离婚吧？”杨时来问道。
“这等一下上车了，你问问我妈呗！”女儿拉着他走到车旁，拉开车门，没想到曹金花在唱歌。
“孤独的街在烟雨中浮现，多想拒绝这苦涩的世界……”曹金花自己在车里哼哼，唱得投入，只不过车门打开的瞬间，歌声戛然而止。
微暗的月光下，曹金花双颊泛红，害羞地盯着杨时来，微微低下头。
杨时来暗暗好笑，坐到副驾驶。
女儿缓缓驾车前行，杨时来半侧过身子问道：“老太太，问你个事情。”
“问呗。”曹金花还有点不好意思，口气僵硬，眼神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结婚这么多年，你想过和我离婚么？”杨时来非常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想过。”曹金花说道。
“真没有？”杨时来不信。
“没有，自己挑的，再不行也得自己收着。”曹金花嘴硬。
“噗嗤。”女儿无情地嘲笑他们俩，“我妈真幽默。”
“呵呵。”杨时来长叹一声，白月光和白米饭还真是不一样，曹金花真是接地气。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