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是秦俑

一部很老的片子，让我感慨良多。

那还是他和她都那么年轻的时候，男子清俊坚毅，女子清丽柔婉，穿越古今的一部戏，流淌的更多是他们之间真实的点滴情愫。那些画面里透出的细节如此真实而有触感，不免让人觉得，他们演的不是戏，就是生活的转载，只不过换上了戏的外壳。

我看着戏里他那张线条突出气质已初露端倪的脸，谁能想到这个尚显内怯的男子，将在二十年后因为一场世界的盛会而震惊全球，青史留名；谁能想到这个眼光中还透着迟疑的男子，将在日后声震国内外电影界，成就一个又一个无法超越的神话？

彼时，女子有着清丽姣好的容颜，新鲜的面庞就像一朵娇嫩的花朵，青丝飘逸，唇瓣粉融，眼明清亮，眉间存慧，举手投足皆是盈盈的柔情，顾盼之间，秋波流转，光华顿现。一袭素净的白布衣，美得大气灵动，天真又招摇。男子线条刚毅坚硬不失柔情，脸庞冷峻大气不失清俊，眉宇间尚还凝结着迷蒙的忧虑，目光却是深邃清幽，黑亮专注，一身肃杀的铠甲，霸者气势、雄风王道已然初现。

依稀只记当年好，世道已然沧桑。

在戏里，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反复推敲，每一个表情都是从心里流露出的情意，每一个眼神交汇都纠缠绵密难以分割，每一个瞬间都记载着当年。她转身，衣袂飘扬，他的眼光恋恋地追随，眼里全是疼惜和不舍；他骑马而去，她悄悄地凝视着那个伟岸的身影渐行渐远…雨夜里相遇时安静的狂喜，微微颤动的指尖通往的是澎湃的内心。

当年男子和女子曾经是那样的相爱，奋不顾身，不怕一切蜚语流言，摒弃一切世道纷扰，两个人相互激发着潜能，在艺术里走得更远更高。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最终，可惜，天未荒地未老，相爱的人早已变换模样。

十年以后，他们形同陌路，曾经相互成就的一对佳偶，只今唯有音迹廖，不通往来，在各自的世界中渐行渐远，只是谁又能洒脱得再无眷恋，谁又能毫无牵挂地全身而退？他提到她只是沉默，她亦无更多的言语，因为这样的沉默，我相信他们其实还在爱着，只是隐得更深、换了方式。

又是十年，他们再度携手。他礼貌相待，刻意低垂的眼眉隐匿着情感，她在他讲话的间隙不时向他的方向短暂凝望，只是瞬间，她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傲。他说：“这部戏，我为她准备了十年。”坐在一旁的她潸然泪下。那些相爱时的誓言，那些从前，其实，从来都不是过去吧。

这些年，她在不同的男子身边旋转，继续着明亮的倔强风光，而他声名渐盛如日中天，却再未和谁传过绯闻。

这些年，他的电影里换了一个又一个女主角，可是却都有着相同的容颜，所有的女子和她都是那样惊人地相似，他拍了一部又一部的戏，可一直都惦记着那部要为她拍的戏，她一直是他心中唯一的女王。

很多时候，爱已经不用说出来了。

因了时光的流逝和检验，那些留在胶片里的光阴片段，才更有了世间变幻中永恒不变的存在。那些狂热痴缠，妩媚氤氲，年少轻狂，是真真切切地，在时光中写下烙印了的。在胶片的影像里，每一点一滴，都还未曾远去。镜头里的人老了、倦了、远了，可是曾经不会老去，曾经永远鲜活在生命最隐秘的角落，温暖地开一朵带血的红花。

只是世间有多少的誓言，抵得过时间？

这世间的一切，又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这么多年过去，男子和女子早已有了独自的生活，再也不是当年的你我，再也不似当年的浓热。纵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早已走出了彼此的轨道，渐行渐远，再回头，只能沉默相对，千呼万唤，千言万语，都已成灰。

爱恨痴缠，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吧。

影片结尾处，冬儿三世转生为日本少女，在秦始皇陵偶遇永生的蒙天放，她干净清纯的脸庞透着阳光般的明亮妩媚，璀然一笑，而蒙天放摘下眼镜，静静地凝视着那个他永生难忘的身影，内心的波澜一如三千年前，他和她初初相遇的那个瞬间。

可惜电影不是人生，那个男子和女子，早已在时光讳莫如深的印记中，错过了此间，回不去当年。

二零零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