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就什么也想不起吗？”
“想起什么？”
“你在那个梦里看到的东西，你记起的东西。”
“可是我在梦里什么也想不起。”
“你若是想起了，便再也做不了红果。”
我睁开眼，窗外的光芒落在巨大的毛毯上。我裹紧了衣服爬出来，大殿里空空荡荡，一些风从门外吹进来，发出呜呜声响。
“主上不在”阿松说。
魔界地面上细密的雪粒已经融化，赤裸的褐色岩石上遍布一道道沟壑，站在城门望去，怎样也望不到边。
“上仙”阿松跳到墙上，拽了拽我的衣角“上仙，千万别越过这条线，外面千千万万的魔灵，已经三千年没有吃到仙灵了，要是嗅到你的气味，一定会来把你瓜分吃掉的。”
“三千年，三千年前，他们吃过仙灵？”
“是呀，七重天的坠龙呀。”
“怎么会，坠龙埋在三重天的昆仑山下，我见过的。”
“是一根龙须，被雷击断，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这里。”阿松挠了挠胡子“龙须带来的仙气被魔灵们吸取，本体因为太坚硬，没人咬得动，所以一直插在大地上。一些魔灵被它吸引，就围着它建起了房子，渐渐的越建越大。喏，现在就是这座城咯。”
我回过头去，看着那黑黢黢的城楼，又想到柳遁那日分崩离析的景象。“那你们主上是怎么找到这，又是怎么当了你们的主上？”我问。
“主上就是主上呀”阿松一脸疑惑，“这里本来就是主上的领地，我们虽然从没见过他，但一直在等他回来。主上出现的一刻，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他就是我们的主上。”
“你是说，这块地…本来就是他的？”
“当然…也不是。”阿松说“这里本来没有主人，因为城堡里有龙须，几个大魔头起先还争夺这里，可是后来谁也没打过谁，而且那龙须被吸净了仙气，只剩个干巴巴的躯壳，大家都想不到有什么用处。所以后来就都放弃了。这里就只剩我们这些小魔居住。可是后来，有个人在人间做了很大的法阵，每日都给我们供养。从那开始，他就是我们的主上。”
柳遁只是个书生，怎么懂得法阵，再说就算他是从书上学的，又怎么有钱能做出来。我心中疑惑，忽然多了个心思。
“你们主上在人间的时候，叫什么名字？”我说。
“什么？”阿松似乎没有听清，引着我向城堡里蹦了几步，“上仙，你若想知道主上在人间的事情，就跟我来。”
我跟着松鼠跳上歪歪扭扭的台阶，从外面攀进城堡里，一路盘旋向上，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正中有个高台，下面许多台阶，台子上用一块巨大的布幔蒙着什么。
松鼠跳上去，吹了吹灰尘，将那块布轻轻揭了开来。
那是一枚巨大的石球，在我的角度看来，就像一面铜镜，其中光华隐隐，就像黄昏夕阳，在松鼠揭开的一刻，一些光的丝线从圆球上脱离出来，落入地面。在落进去的那一刻仿佛被吸收了一样，光芒消失的地方，地上的石板看起来变得更光滑了一点。
“这是人间镜，收集人间的香火用的，我每天会来收一次，放进罐子里。喏，刚才掉的就是，这东西修补石头最好用了。”
我走上去，那石球触手并不凉，与体温类似，其中影影绰绰的有些影子显现，并看不清楚，依稀有些香炉和祠堂的样子。一眼望去，有些像柳氏宗祠，可仔细看的时候，似乎又比柳氏宗祠大得许多，装饰与香炉也渐渐变得更为繁复。
“这是哪啊。”我说着，探出一道灵气刺入石球中，香火的气息包围着我，那是名贵的檀香味道，绝不是一般道场可以比拟，其中有丝丝缕缕的奇异香味，不知何物。松鼠正要回答，突然直起了身子，竖着耳朵跳下石球，卷了卷尾巴。
“主上？”它说。
我回过头，柳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逆着阳光，丝质的黑袍微微飘扬。
“我说过，不要带任何人来这里。”
“可是，上仙是主上的新娘子啊。主上不是说只要上仙不出城堡，做什么都可以吗？”阿松偏着脑袋，小眼睛一眨一眨。
“这里不可以。”柳遁斩钉截铁。“红果，出来。”
我触着那石球，并没有动弹。
“你…你不是柳遁。”我说。
“我是谁，重要吗？”他说。
“你其实把他吃了是不是！”我叫道。柳遁一愣，显出错愕神色。
“你把他吃了，所以认得我，所以知道他和我的事，也能代替他享用柳氏宗祠的供奉！柳遁已经死了，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所以看到你像他，你认得我，我就把你认作他。可是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被撕碎了，在落进来的一刻就被撕碎了。你在人间有钱有势，死后可以吃香火修魔灵，柳遁沾染了我的仙气，你当然求之不得。你吃便吃了，为什么还要用他的脸来骗我！为什么还要学他！”
柳遁望着我，双眼清冽如同在悬崖上的初见，我胸前的吊坠的眼珠渐渐变得清凉，其中的精魅仿佛被吸引，在珠子里撞来撞去，闪出点点荧光来。
“不要用那双瞎了的眼睛对着我，不要对着我！我知道你是假的！你这样魅人心智没有用！”我喊道。
“在下柳遁，不知姑娘芳名。”他开口，字字诛心。
“别过来！你不要学他！你走开！”我四处看去，无路可退，柳遁从台阶下走上来，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如同鬼魅。
我心知打不过他，回过头忽然看到那人间镜。既然香火的供奉可以透过来，既然我的灵气能探过去，那么我应该也是能过去的吧。
我想到这，一狠心默默念起诀来，向那石球撞了上去。
“拦住她！”柳遁在我身后喊道。阿松抓住我的袖子，被我甩落到地上。我一门心思地向前，这通道很窄，我穿过石头的纹路和裂痕，猛然间落到一方天地中。香，檀香的味道。
我咳了几声爬起来，面前是一个执戟少年，看着我目瞪口呆。
我回过头，看到我刚才穿过的地方。是一只牌位，红木雕成，上书：李元朗之灵位。
“李元朗，你叫李元朗是吧？”我本来生气，见他并未追来，一把抓起那牌位就向供桌摔去。这里是人间，外面又没有魔灵等着吃我，我看他能把我怎样。
“你敢吃柳遁，你还假装他，我让你骗我，敢骗我！你把柳遁吐出来！吐出来！”
“上…上仙？”少年冲过来，又不敢出手拦我，只好自己挡在供桌前。
“你知道我是上仙？”我没好气。
“姑娘从殿下牌位里出来，一定是上仙。”少年道。
“好，那你知道我是上仙，还敢拦我？我就要把这牌位砸了，你闪开！”
“上仙，在下虽并未习得法术，但上仙若执意要毁殿下牌位，在下便只能冒犯了。”那少年瞪着我，将那戟握了起来，眼里有执拗神色。
“哟，我倒看看你能怎样。”我心中笑他不自量力，便想拿他出气，暗地运起气来去夺他戟。我刚催动灵气便感觉有异，头晕目眩，顿时扑到地上，将那牌位也摔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
那少年忙不迭捡起牌位，宝物一样用袖子擦了干净，抱在怀里。我稳了稳心神，胸中竟愈加难过，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这石球果然不是走人的地方。
“上仙？”少年试探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是哪。”我说，顺着供桌腿一点点爬了起来。
“不敢欺瞒上仙，此地是广陵王墓冢，在下白溪，世代为殿下守灵。”
“广陵王？李元朗？做什么的？”我问道。
“上仙刚才说到柳遁，却不知广陵王？”
“他认得柳遁？”
“柳遁是殿下离宫避祸时，用过的名字。”白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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