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与玫瑰

沙格尔死了,就像他所希望的那样。

他死于一场车祸,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死法,但总归是达到了他的愿望。血液从他的身体里不断地涌出,周围人的呼唤对他来说也是毫无意义,因为他死去了。

心脏处的荆棘缠绕绞紧,挤出最后一滴艳红的血。他迅速地干瘪枯萎,像是一朵被烧死的玫瑰。到最后,地上除了血液什么也没有剩下,他成了比灰烬更轻更薄的雾,被围观的人们吸入又吐出,最终成为了包裹大地的一份子。


文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她的家不大,但被她布置得井井有条,充满着生活气息,还有她的回忆。能想起来的大部分是和沙格尔有关的,但曾经能让她满面笑容的回忆,现在也成了破碎的镜面,抚摸上便会割伤心脏。

她没有哭,因为她清楚,沙格尔来到这世界上的目的就是寻求死亡。她为他感到高兴,却又自私地为自己感到悲伤。

她打电话给了金文,他在电话的那端,和她一起沉默了。远处维诺斯的声音钻进话筒,还带有往日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只是几秒钟之后也变得严肃起来。

先开口的是谁呢?先忍耐不住抽泣的是谁呢?文萨不知道,因为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痛苦,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哭出来的时候,话筒已经被她沾湿了。对面的金文也在隐忍着哭泣,维诺斯大概在轻轻拍他的背,她能听见有规律的几声闷响。

哭够了,她哑着嗓子说,她要去认领尸体。尸体两个字说出来是很艰难的,她在那之前想了很久,最终也没有用沙格尔的名字代替这两个字。她会走出来的,她想,只是在那之前,就让她尽情地哭吧。


但她没有找到沙格尔剩下的东西,警察只说,他在死去后便消失了。

他去哪里了呢?她问。警察摇了摇头,指向空气。

文萨感觉到自己被拥抱了,就像昔日沙格尔做的那样。她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地吐出来,两滴眼泪挂在了眼角边,被空气包裹着舔舐着,落到嘴角。她伸出手把它们抹开,又扯出近乎看不见的微笑,拒绝了警察送她回家的举动,一个人离开了警局。


她从没觉得房子这么空荡过。躺在那张他们曾共同躺过、揉出过褶皱的大床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在哭泣的间歇中,门铃响起。她本以为是金文和维诺斯,便并未整理仪容,红着眼眶开了门。门外却是她不认识的快递员,看见她的表情,愣了一下,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他或许是不太会说话,没有安慰她,只是轻轻说了声“生日快乐”。

文萨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她的二十七岁生日。接过的是一个装饰着草莓的奶油蛋糕,是她曾经在和沙格尔逛商场时曾说过她想吃的那款,旁边还有一张方正的贺卡。她打开来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写着一些祝她生日快乐之类的话语。她看不下去了,把贺卡拿开,生怕泪水晕开字迹。

又一次,门铃响起。她擦干泪水开门,门外是金文和维诺斯。金文的表情和她一样难受,维诺斯也少见地收敛了恶意的神色,带着不易察觉的悲痛。他想必也很遗憾吧。她想,让他们进了门,把蛋糕分成了四半。

一半给文萨,一半给金文,一半给维诺斯,还有一半给沙格尔。每当有人生日的时候,他们总会这么分蛋糕,今年也是如此。即使沙格尔总是吃不完,剩下的都给了文萨,他们也始终这样分。他们沉默地吃着,房间里只有咀嚼声以及泪水掉到蛋糕上的声音。

“生日快乐。”同样哑着的两个声音说。文萨抿着唇勉强微笑起来,第一次没有吃完蛋糕。

“忘记唱生日快乐歌,还有吹蜡烛了。”她低下头,把盘子收好,“下次再说吧。”

生日快乐。她自己对自己说,还有,忌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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