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意志》书摘06

[10.1887年秋] [1]

想一想:何以对神性天命的危险信仰还一直延续下来——它是历史上存在过的对人和理性来说最有麻痹作用的信仰了;何以在“自然”、“进步”、“完美化”、“达尔文主义”的公式的影响下,在关于幸福与道德、不幸与罪责的某种一体性关系的迷信的影响下,基督教的预设和阐释还一直香火不断。那种对事物运动、“生命”、“生命本能”的荒谬信赖,那种庸人的听天由命,也就是相信人人都只需履行自己的义务,一切就能良好运作——诸如此类的东西要有某种意义,就只有假定事物是sub specie boni[由善的方式]引导的。即便是宿命论,我们今天的哲学感受性形式,也是那种关于神性命定的最长久信仰的一个结果,一个不自觉的结果:就仿佛万物如何运作恰恰与我们无关(——仿佛我们可以听任万物运行:每个个体本身都只是绝对实在性的一种模式——)



机械的生存形式乃是最高的、最值得尊敬的生存形式,是自我崇拜的。(——类型:康德乃是“你应当”这个形式概念的狂热信仰者)


“生命此在的优势越大,保存和创造的代价也就越大(食物和繁殖);由于已经达到的生命高度而导致毁灭的危险和可能性也就越大”。


从道德上来说,上面讲的那个总体机械,即所有齿轮的团结合作,乃是对人类的剥削的极致:但它是以使这样一种剥削具有意义的人们为前提的。要不然,它事实上就只是对人这个类型的总体缩减,价值缩减,——这是一种最大的衰退现象。


以营养和消化为比喻来说明“现代性”。

感受性,非常地敏感(——在道德主义的盛装下作为同情的增强——),互相矛盾的印象前所未有地丰富:——膳食、文学、报纸、形式、趣味,甚至风景等等的世界主义。

这种涌入的速度是一种最急板的速度;印象被抹掉了;人们本能地拒绝接纳、深化某个东西,拒绝“消化”某个东西

——其结果是消化能力的削弱。于是就会出现一种适应,对这样一种印象堆积的适应:人荒疏了动作;他只还从外部对刺激作出反应。他分发自己的力量,部分用在占有上,部分用在防御上,部分用在反击上。

自发性的深度削弱:——历史学家、批评家、分析者、阐释者、观察者、搜集者、读者——全体都是反应的天才:全体皆科学!

把自己的本性人为地装扮为“镜子”;有趣,但可以说只是表皮的有趣;一种根本的冷漠,一种均衡,靠近薄薄的表层下面的一种固定的低温,而在这个表层上面有温暖、运动、“风暴”、波浪的嬉戏

外部的灵活性与某种深深的沉重和疲乏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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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概念是主体概念的一个结果:并不是反过来!如果我们放弃心灵、“主体”,那就在根本上失去了“实体”的前提条件。人们会获得存在者的等级,人们会丧失这个存在者。

对“现实性”的批判:“现实性的多或者少”,也就是我们所相信的存在等级,将通向何方?

我们的生命感和权力感的程度(被体验者的逻辑和联系)给予我们“存在”、“实在性”、非假象的尺度。



总体认识:我们现代世界的模棱两可的特征,——正是这类征兆可能指向没落和强大。而且强大、努力争得的成熟状态的标志,可能由于传承下来的(落后的)情感贬值而被误解为虚弱。质言之,情感作为价值感并不处于时代巅峰

推而广之:价值感始终是落后的,它表达的是一个很早时代的保存—增长条件:它与新的此在条件作斗争,它并不是从这些条件中成长起来的,并且必然误解了这些条件,教人们要怀疑地看待这些条件,等等:它阻碍新事物,唤起对新事物的怀疑……


艺术的道德化。艺术乃是摆脱了道德〈的〉狭隘化和褊狭观点的自由;或者,是对道德的狭隘化和褊狭观点的嘲讽。向自然逃遁,在那里,自然的美与恐怖配成一对。伟人的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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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无用的奢侈灵魂,吹一口气就能使它们变得暗淡无光,“美丽的灵魂”



“激情”,神经和疲乏心灵方面的一件事;就像人们对高山、荒漠、暴风雨、放荡和丑陋的享受,——对大量之物和坚固之物的享受(譬如在历史学家那里

事实上确有一种对情感放纵的崇拜。何以强大的时代具有一种相反的艺术需要——需要一种对激〈情〉的超越〈?〉

乐队音乐的色彩、和谐、神经质粗暴;小说中刺目的色调

对于令人激动的材料的偏爱(性爱或者社会主义或者病理学:这一切都是标志,表明今天人们是为谁而工作的,为劳累过度者和精神涣散者或者被削弱者。

——人们必须施暴,才能从根本上发挥作用。


每一种大增长的代价:谁来承担啊!何以这种代价现在必定是庞大无比了。


——恶习与某种确然令人难堪的东西紧紧联系在一起,以至于说到底,为了摆脱这个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人们就得避开恶习。



那种不再有任何理由自卫和进攻的人会变成什么呢?假如一个人失去了他借以防御和进攻的情绪,他还剩下什么情绪呢?

道德领域的缩小:此乃道德进步的一个标志。凡在人们还不能进行因果思考的地方,人们就以道德方式进行思考。



从心理学上来看——,罪犯屈服于一种未被理解的欲望,并且通过一个次要情节把某个虚假动机强加在自己的行为之上(诸如通过一种抢劫,结果沾了血腥……)


更为自然的乃是我们的政治态度:我们看到权力问题,一定量的权力反对另一个一定量的权力的问题。我们不相信一种不以权力为基础的权利能够得到实现:我们认为所有的权利都是征服。


有人不无文雅地说:“伟大的心灵不配流露自己所感受的烦恼。” [46] 只不过人们必须补充一点:不怕丢人现眼、毫无体面,这同样可能是心灵的伟大……



基督教的结论:“一切皆罪恶;我们的德性也是罪恶。人的绝对卑鄙。无私的行为是不可能的。”原罪。


最荒谬的仇恨,对一切权势的仇恨,但不敢动一毫发!一种内在的超脱,它在表面上使一切从旧(臣属与奴役;擅于把一切都弄成为上帝和德性效力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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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种德性的自然意图和用处原则上都是隐秘不宣的;唯着眼于一个神性的戒律、一个神性的典范,它们才是富于价值的,唯着眼于彼岸的神性财富(宏伟壮丽的:仿佛关乎“灵魂之拯救”:但实际上只是一种手段,为的是在此以尽可能十分优美的情感来“经受”之。)

关于道德的非自然化。


个人主义乃是“权力意志”的一个简朴的和尚未自觉的种类;在这里,个人觉得已经足以摆脱一种社会优势力量(无论是国家的还是教会的……)。

请注意!只要人们尚未拥有权力,人们就意愿自由。如果人们拥有了权力,人们就意愿优势;如果人们争不到优势(若人们还过于虚弱而达不到优势),人们就意愿“公正”即平等的权力。



例如婚姻;劳动;职业;祖国;家庭;秩序;权利。然而,由于它们全都是为着最平庸的人的种类建立起来的,为的是预防特立独行者和特立独行的需求,所以,如果在此出现了许多谎言,人们也必定感到是合理的。


一个有德性的人之所以属于一个较低贱的种类,乃是因为他并非“有格之人”(Person),而倒是依照一个一劳永逸地确立的人的模式存在的,由此获得自己的价值。他并没有自己独立的价值:他能够得到比较,他有自己的同类,他不应该是单个的……



为了信仰一种偿还罪责的权力,人们不得不成为神学家:我们这些非道德论者是宁愿不相信“罪责”的。我们认为,所有行动从根子上讲都是价值同一的,


经院哲学最持久的延续——善、恶、良心、德性,纯属起源于想象的实体。


请注意!对假设的证明与根据假设所作的说明——不能混为一谈!


情绪统统是有用的,有的是直接有用,有的则是间接有用;从有用角度来看,要固定无论何种价值序列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从经济学上来衡量,自然界的力确实统统是好的,也即是有用的,而同样地,从这些力中也散发出如此之多的令人恐怖而无可抗拒的灾祸。人们顶多可以说,最强烈的情绪乃是最有价值的:因为并没有更伟大的力量源泉了。



——世界并不谋求一种持续状态,这是已经得到了证明的唯一事情。所以,我们必须这样来设想世界的最高状态,即:它不是一种均衡状态……



说到完美性,人们想到的只是一种道德的完美性。

假如竟要设立一个神性的和彼岸的更高领域,唯它才能认可人类的制度,那么,人们就要来考虑一下所有人类制度所造成的损害。由于人们习惯于进而在这种认可中见出价值(例如在婚姻中),人们就降低了它的自然尊严,有时甚至否定了这种尊严……由于人们尊奉上帝的反自然性,自然就受到了猜忌的评判。“自然”差不多成了“可鄙的”、“恶劣的”……

一种信仰的厄运,一种对于作为上帝的至高道德性质的实在性的信仰的厄运:以这种信仰,一切真正的价值都被否定了,从根本上被理解为非价值了。于是,反自然性登上了王位。以一种无情的逻辑,人们达到了否定自然的绝对要求。


最后:恐怖艺术,只要它能激动神经,就可能作为兴奋剂在弱者和衰竭者那里受到敬重:


欲望放大了人们想拥有的东西;欲望由于不满足而增长,——最伟大的理念就是那些创造了最激烈和最持久欲望的理念。我们对事物的欲望越是增长,我们就越是赋予事物更多的价值:如果“道德价值”已然成了最高的价值,那么这就表明,道德理想成了最得不到满足的理想。 [158] 就此而言,它被视为一切痛苦的彼岸,福乐的手段。人类以不断增长的情欲去拥抱幻想的云朵:最后,人类就把自己的绝望、无能命名为“上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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