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走了

因为疫情的原因，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回学校了，所以已经日渐有点适应家里的环境和节奏，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里特有的文化与氛围，我们喜欢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就是那种大家都做好了饭然后几家几户集中在一个地方吃饭，然后唠嗑，说笑，有点几十年代一起吃大锅饭的感觉，当然是自己吃自己的。这种方式虽然有那么些原始，但是就我看来这也符合平原农村的定位，给大家提供了沟通感情和信息交流的途径，我觉得这远比城市里面那种对面不识谁的现代化生活现状要强得多。

今天我跟我老妈还有邻居不知道从什么话题起谈到了她的离开，虽然当时只是几言带过，我也并没有透漏出太多波澜，但是回到家之后我躺在床上回忆如浪潮般一阵阵袭来。我的妈妈跟我爸爸是自由恋爱，在那个年代的那个环境，这可以说是离经叛道，尤其是对我妈妈而言，可以说是经历了千难万险，一是远嫁，一是我爸爸家里的窘境。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儿，我外公外婆自是死活都不愿意，更是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去，奈何当时的妈妈已然坠入爱河，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实在拗不过妈妈的外公外婆只得撂下一句你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的警告，但是当时的妈妈年轻气盛，又初尝爱情，看着身边的我爸爸，还是毅然决然地决定与他远走，但是这也造成了我妈和我外婆很长一段时间的不来往，直到我姐姐的出生，同时这也成为了我外婆接下来所有时光中最耿耿于怀与最遗憾的事。

做父母的总是如此的刀子嘴豆腐心，哪怕再生气再介意，一旦看到儿女一地鸡毛的生活现状，还是会不忍心，还是会心疼，还是会想要伸出自己的手。在我姐姐出生之后，我外公外婆第一次踏进了我家的大门，还带着当时我家根本吃不起的一篮子鸡蛋，看着女儿家破烂的房屋还有一贫如洗的陈设，再一转头看到可爱的小外孙女，我的外公外婆一下子就妥协了，临走之前还给我妈二百块钱，要知道在当时对连门锁都买不起的我家这是多么大的一笔巨款。再后来就是我的出生，一切都如长了脚的时钟缓缓向前，直到我五岁的时候，我的外公去世了，肺癌晚期。我妈妈当然难过，毕竟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只有亲历过的人才最刻骨铭心，我外婆则像是一下子少了主心骨一样，顿时整个人都塌了下来，然后在我妈离开之后，我被留了下来陪我外婆，也加上我当时真的是特别活泼，能歌善舞，算是给了她不少慰藉。随后的几年，外婆的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健朗了，因为离得远，方便照顾，我妈妈就把外婆接到了我们家里，然后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回家和在我家的生活，所以基本上她接下来的时光都是和我们一起度过的。

我外婆对我们特别好，我也一直都是跟她睡在一起的，每次我妈妈给她买的吃的喝的什么的，她都是偷偷地给我们吃，在那个没有钱没有零食，又特别落后的时候，不是人人都有零食什么吃的，就连吃个鸡蛋都没那么充裕，所以她总是想着我们。而且我爸妈之前要干活，都是她陪伴着我们，小的时候还带我弟弟很多，犹记得之前夏天的时候她每次都会给弟弟洗好澡喂好饭，然后推着他去乘凉的样子，还有冬天的时候我爸妈去卖白菜，然后把弟弟抱给她睡的情景。我们一起相处了太久的时光，我觉得她是我们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我们有着如此多的回忆，我喜欢她给我讲以前的故事，教给我做人的道理，还有她女性本身的那种魅力，都对我的成长起着不可替代的影响，她非常心疼我妈妈，每次都觉得我们应该多帮我妈干活，记得之前最经常跟我说的就是觉得我妈嫁的太远了，不然就可以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了，还有就是觉得我妈妈从小到大都没享过什么福，我们长大了一定要对我妈好才行，不然我妈就太可怜了什么的。当然我也有过不听话的时候，毕竟太小了，觉得她有时候太过啰嗦，所以也有顶嘴的时候，但是也许长大就是在渐渐地懂得了过来人的话，慢慢地开始后悔之前的某些过往中实现的吧，以至于我后面想起之前跟她的顶嘴我就有些后悔。还有就是我小时候总是跟我弟我姐打架，而且有很多时候都是他们统一战线欺负我一个人，这个时候我外婆每次都是向着我，所以给我幼小的心灵很多慰藉，可以说我的前十几年的时光都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唠叨，习惯了她的爱护，所以我跟她有着很深的感情，很多话也都愿意跟她说，当然这个时候的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

大概到了12年的时候，她非要想回她家，用她的原话说是担心死在我们家，落叶想要归根，尽管我们都不愿意让她回去，觉得就算在我们家去世又怎么样，但是终究是拗不过她，她还是回去了，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后面一直很后悔，觉得如果不让她回去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后面这种状况。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有感应，后面她身体越来越不是很好，虽然有我舅舅他们，我妈也不放心，所以开始陆陆续续在那边住着照顾，因为我学业比较紧，又因为在一个高考大省，竞争压力特别大，我妈也不想我耽误，再加上外婆也一直虽然身体比较弱，但没什么大问题，所以我妈一直不让我去，直到13年冬天。

此时我正值高三，学习也到了冲刺的时候，然后妈妈说外婆身体不是很好了，她需要一直在那里寸步不离的照顾，但是至此时也没什么太过严重的病症，到了后来就不行了，有一次我打电话的时候跟她说话她已经说不清楚话了，我听着她呜呜哇哇的话，不禁泪如雨下，我想要去看她，但是我妈妈说她还正在恢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让我等等看，然后过了一周之后我又打电话，她能说清楚话了，还让我不要操心，好好学习，我特别开心，觉得她应该要好起来了，还想着等我上大学赚钱了要给她买好多好吃的，好好照顾她，但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永别。

后面我再打电话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挺开心的，觉得我外婆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然后我妈跟我说她要回家了，我更开心了，觉得真是验证了我的猜想，然后问我外婆好了吗，你跟她一起回去吗，这时只听我妈说了一句你外婆走了，葬礼什么的都已经办妥了.....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我脑袋一阵懵，后面的任何我一个字也没听清，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挂了电话之后，我开始躺在床上哗哗流泪，头脑中像演电影一样全是她的画面，心里全是后悔，我是不是早就应该去看她，觉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等我，我知道我妈是怕影响我的学习，所以选择没告诉我，但是我一直觉得如果告诉了是不是就会不一样，是不是我就会没有那么难过，没有这么大的遗憾，以至于我后面很久都不能提起这件事，也可能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难以释怀。我不知道那天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是集体宿舍，又不敢大声哭，只能默默流泪，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枕头全部湿了，眼角还挂着泪水，此时的我终于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什么样的感受，是怎样的痛。

过年的时候，放假了，我见到了我妈，她像变了个人一样，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虚弱，整天也不说话，我才知道最难过的是我妈，她有多么难过，多么受打击在她那凸起的颧骨中暴露无遗，因为我爸远在新疆，而且我妈一直觉得真正的孝顺应该是活着的时候的照顾与好好陪伴，而不是死了之后的这样那样，所以她没让我爸回来，我一想到她一个人面对至亲的离世的那种撕心裂肺与孤立无援我就特别心疼，所以我不能哭，不能表现得有多么难过，我希望我能成为她的肩膀，代替外婆的怀抱照顾她。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发誓我以后要加倍对我爸妈好，不能让这样的遗憾与痛苦再发生，而且我妈过得好是我外婆最后的挂念，我想不只我，还有我妈，也会好好生活，努力幸福的。其实现在过了这么几年，我还是无法完全释怀，一直还跟我妈说如果当初不让她回去是不是她能多活两年，是不是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一直在说如果她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以前不敢想的生活现在都有了，也可以好好享享福了，每每想到这里我就特别感慨，一阵怅然涌上心头，我一直在想等我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带他去见她，告诉她我的近况，告诉她我们的生活，告诉她我们对她的思念，这个虽然一直还没实现，但是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愿你在远方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