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暖床的下场

马悦今年33岁,正在广州一家物业公司做主管,一个七八千,刨去房租吃饭等七七八八,到月底手里就没有多少结余,小日子过得和厨房抹布似的紧巴巴拧不出水来。

她住在一个城中村,头顶纵横交错的黑色电线,楼和楼之间鸽子笼似的。

租的小屋子40来平,放个床和衣柜梳妆台就没地落脚了,走两步就得磕一下。

马悦她妈难得从老家上来,一进门就开始啧啧直摇头:“就你这小破地方跟耗子窝似的,一个月要一千五?疯了吧这是?”

“房价涨得厉害,房租不也得跟着涨吗?”

马悦没敢跟她妈说实话,就上个月,这房子又跳了五百,怕她妈提回老家嫁人的事。

“我上次给你相亲那李总怎么样?你们都在广州上班,人有车有房的,又是同乡过年过节搭个车回家也方便。”

对着亲妈的咄咄逼人,马悦忍不住尖酸刻薄起来:“您真是我亲妈,李总快46了吧?我看他儿子倒是不错,你怎么不把他儿子介绍给我?”

“就你?快40了吧?你自己去问问你这个年纪的女人哪个不是有老公有小孩的?人离婚了好歹财大业大,愿意娶你就偷笑了,早几年我让你和韩伟领证,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什么跟什么?我今年才33!再说……”

马悦还没来得及把劈腿劈出联合国的前任拖出来鞭尸一遍,妈妈已经截断了她的话。

“33就是快40了,就是没人要了!”

“……”谈不下去了。

父母那一辈的数字观一直是个很玄的事,25就是30,35就是40。反正只要你过了25还没嫁出去,就基本和问鼎中原的梅超风没差了,反正都是疯疯癫癫没人要的老姑婆。

晚上的出租屋里,马悦和妈妈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小床上,睡不着。燥热的天气里浑身都闷出汗来。

她一个985毕业的女大学生,怎么就沦落到和这些街头卖笑的人住一起的下场了?

马悦越想越心绪难平,之后就觉出一点委屈来:她现在像站在钢索绳上的人,微微颤颤的看不到边,不敢前进更不敢退后,怎么走都怕粉身碎骨。

老人讲的或许是对的,女人那么要强做什么,赚再多钱一个人过着有什么意思呢?反正——女人还是得回归家庭吧?

她妈走的第二天,马悦就鼓起勇气打了李总的电话,那个儿子和自己一样大的老男人。

她逼着自己捏起嗓子,仿着黄鹂娇啼的声音:“哦,我啊?对,马悦,上个月我们一起在‘悦香府’吃过饭。真高兴您还记得我……”

挂了电话,马悦背上渗出一身冷汗。

虚脱之后眼里只剩下迷茫:25岁前她哇哇叫着女人要自主要独立,年纪越大越压力就越大。逢年过节三姑六婆的问候,同龄人朋友圈发的和睦家庭……

这些细枝末节就和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山似的,一天天把她桀骜不驯的灵魂压扁压碎,磨成众生云云的肉体凡胎。

33岁,马悦打算金盆洗手不做女强人了,她要回归家庭了。

但她没有想到这个决定,会把她推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情况。

02

马悦为自己化妆去见一个大自己二十多岁的老男人感到羞耻而愤怒。

但她不得不在那个啤酒肚秃顶头的李总面前低眉顺眼,扮演一个传统价值的“贤惠女子”。

李总从他白手起家开始说起,说到他大起大伏堪称马云创业的商业史,唾沫横飞、激情四起。

马悦边点头称道,边鄙夷着这鼠目寸光的男人。

她的灵魂和肉.体心口不一地撕扯着,仿佛另一个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另一个人在用她的身体讨好男人,就为了让这个男人施舍自己一段婚姻。

终于说到了重点:“马小姐,你看我儿子也有了,事业也有了,基本就什么都不缺。就缺个陪我说说话,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你嫁给我物质方面是肯定不用愁的,我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不要去上班。”

李总好像没有看到马悦难看的脸色,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你们这些新新女性总说着独立自主,要我看女性需要什么独立自主?”

马悦差点没把手里的咖啡泼他脸上,多年的涵养让她忍住了。

“你如果愿意,我在锦绣小区有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周末你就可以搬进去。结婚嘛,总要住在一起试试看,这样才知道合不合适啊!”

“不工作你养我?”马悦花了很大力气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养啊,你现在工资一个月多少?”

“一万八。”马悦撒了个谎,她有点和这个直吊癌聊不下去了。

“那我一个月给你两万,月底28号结清。你看怎么样?”

“………”马悦瞪圆了眼睛。

那天晚上,李总很礼貌地要开车送她回家。马悦婉拒了,倒不是害怕发生什么关系。

主要是她住那地方车开不进去,还有就是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露穷,那房子和藏着带经血的内裤似的见不得人。

两万块啊,这是什么概念?不用看傻逼老板的脸色不用周末加班不用起早贪黑,躺平在床上岔开腿,一个月你就可以拿两万啊!马悦动心了。

广州两千块的出租屋看不到星空,只有对面人家方方格格的窗,栅栏后面深邃的黑暗,看久了像关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她觉得自己和饿了许久的吸血鬼一样,那两万块鲜血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

周末,马悦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打个车去了锦绣小区,那个市中心一平方米要6万的高级小区。

就这样,马悦,这个名牌毕业的大学生开始了自己的包养生涯。平日里她没事就去做做美甲追追电视剧,除了李总的狐臭和懒得不行的床.上技巧,她觉得小日子还挺顺遂的。

马悦妈知道这消息高兴得不行,从前还总骂骂咧咧,现在打电话给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儿,说话都不免带上了尊重,会把马悦的话当话来听了。

为什么人心向钱向利?就连亲妈都会看人下菜,何况是旁人?

马悦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当成“人”来看的待遇了,她喜滋滋地做着富太太的美梦,直到这天一个中年妇女敲开她的门。

马悦没有防备开了门,来人是个中年妇女,大红大紫的旗袍塞在她过度肥胖的身体里,勒出个每一块赘肉的形状,端午节包扎的粽节一样。脖子耳朵上还挂着俗气的珍珠,恶俗得让人想笑。

“您是?”马悦并不认识这人,第一反应以为是收租的房东。

“李国庆你认识吗?我他老婆。”那女人说。

03

自称李国庆老婆的女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大大咧往沙发上一坐,目光落在客厅那张实木雕的茶几上,笑了:“环境不错啊。”

马悦关了门跟进来,心里十分疑惑。

李国庆不是离婚了?这前妻找她做什么?

还没从反应过来,就听见李夫人幽幽道:“老李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两万?三万?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年纪轻轻不爱惜自己,等你老了回头来看,就会明白人前显贵人后受罪的道理。你这样漂亮,跟着老李真是浪费了。”

竟像在惋惜。马悦被她越说越糊涂: “这位……李太太,男婚女嫁,你情我愿,李先生愿意养着我,有什么可惜的?”

李夫人看了她半晌,忽然明白过来。她掩着嘴大笑起来,笑得整个屋子都是震荡的笑声,等她停下来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指着马悦:“老李是不是和你说他离婚了?”

“啊……”马悦反应过来了什么。

“原来如此……李国庆没有和我离婚,事实上,我们夫妻俩就没办法离婚。”

马悦头脑一片空白地看着眼前的李太太。

你知道,做人妻子的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打点?这么多年来我就是李国庆的脸面,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离婚?呵。”这一声呵里,藏了点鄙夷不屑的意思,仿佛在嘲笑马悦的不自量力。

“我……”

“你也不用怕,现在社会对插足婚姻的人宽容多了。我们这些做妻子的也得与时俱进不是?再说老李外面也不止你这么一个女人,我今天过来,主要就是和你碰个面,大家彼此熟悉一下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这是我名片,缺什么你就给我打电话。”

李夫人没给马悦还嘴的机会,鲜红欲滴的指甲夹着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出去前还体贴地给马悦关上了门。

120平的公寓空得可怕,只听到头顶白炽灯在花盏灯罩里的声音,那并不炽热的光烤得马悦汗流浃背,她后知后觉看出了今天这场会面的意义——正室教训妾室。

不。妾室还是有名有份的人,古时候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她?最多就算个暖床的。

哈,名牌大学生,给人做了暖床的,说出去都丢脸。除了愤怒,此刻她居然只觉得害怕。

她害怕被人看不起,被自己亲生母亲指着脊梁骨骂。

她仿佛听到母亲刺耳的责骂:“还985的名牌大学生呢?出来给人当三儿?不是说要混出头吗?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家说他穷。人穷就志短,戳下来脊梁骨都挺不直,哪哪都低人一等,哪哪都抬不起头。

马悦红了眼圈,跌坐进白色真皮沙发里,落地窗吹进来的风让她清醒了片刻。

她此刻紧紧捏着扶手,手指陷入白色的皮里,指甲盖发白。反正都被三了,索性就三到底吧。

就像李太太说的,什么时代了,大家对这个职业的容忍度都宽容了很多。笑贫不笑娼,只要你有钱,谁管你哪里来的钱啊?

晚上李国庆回来,马悦甚至亲自下厨给他蒸了螃蟹。

坐在这个有妇之夫的膝盖上,和他黏黏答答地在餐桌上行苟.且之事,冲撞摇摆里望着天花顶四千块一盏的吊灯,玻璃折射的光彩落进她褐色的瞳孔里。

她在那潦草而难以满足自己的情.欲里,扭曲地笑着:三万块呢,她的身体可是一个月值三万块呢。那个顶天立地绝不靠男人的马悦消失了,小半辈子的志气不知去了哪里。

发传单一天10个小时也就100块,满打满算做一个月也才3000。站断腿、说破嘴,要干10个月才拿得到3万。这3万块,连广州市郊区房子的首付十分之一都不及。人生能有多少个10个月呢?女人又有多少个年轻的10个月呢?

马悦收起了李夫人的名片,她是李国庆公司的法人代表,这是一种身份上的威慑,提醒马悦时刻记住自己是算不得什么上台面的东西。马悦安然受之,带着自虐的快感收下了这份羞辱自己的大礼。

事情在这个周末来了个神转折,马悦撞破了李夫人的偷情现场,她身边那男人还是位旧相识——马悦的前男友韩伟。

04

同时撞破金主夫人和前任偷情,这事可不是谁都能碰上。还是在一个很尴尬的场所——商场的楼梯间。

说起来这事儿真不怪马悦,她不过是想换条路去地下室,结果在错综复杂的安全出口迷路了,谁让这个商场鬼大。

就在她昏暗的楼梯间晕头转向的时候,听到了一丝女人喘息和男人的闷哼。

马悦甚至没来得及掉头就走,就和靠在角落里动手动脚的“情侣”打了个照面。因为楼梯道的灯坏了,马悦举着手机的手电筒,直直照到了偷换的男女脸上。

巧了,都是认识的人——李夫人和韩伟。

“马悦?”韩伟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穿上了衣服。李夫人在旁边扣扣子,那妆容浓重的脸上口红都被亲糊了。她羞赧地望了马悦一眼,从韩伟的惊愕和对视中,意识到了韩伟和马悦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三个人面面相觑,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回去之后李夫人给马悦打了几个电话,从她的语气里马悦听出了种诚惶诚恐的味道。

也是,李夫人富太太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估计就为了气一气老公才给他戴的绿帽。真是疯了才会真的和韩伟那种口袋穷得叮当响的人过日子。

马悦想了几个晚上,最后打算三缄其口。 她对李夫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并不想真的嫁给李国庆那种糟老头子。韩伟和李夫人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就是让李国庆知道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可惜这一切只是她自己的妄想,从撞破这段关系后她就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了。

这天她正在客厅跟着电视里的健身主持人做瑜伽,就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声音太凶残她不太敢开门,她紧张地透过猫眼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腿都软了。

外面来势汹汹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穿金戴银的李夫人,她脸色铁青。而她身后的那几个中年妇女,和她一样穿着品味恶俗的衣服,一样来者不善的模样,个别几个手里还拿着木棍——这架势是来抓奸。

马悦第一个反应就是报警,她两腿打颤地往沙发上跑,中途摔了一跤扑倒在沙发边。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掏出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摁下110,门外就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李夫人手里有这套房子的钥匙!

冒出这个念头,马悦只觉得自己太可笑,当然有,人家是夫妻,这房子就是夫妻共同财产,老婆怎么会没有?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马悦控制了。

那群女人仿佛开闸的猛兽,一打开门就尽数扑了上来,扯她头发的扯头发,脱她衣服的脱衣服,还有一个人负责在一旁拿手机录视频,那个女人雀跃地摁下录影键,声音带着雀跃和幸灾乐祸:“大家来看看啊,这就是勾引别人老公的小三,破坏人家第三者的下场!”

马悦往角落缩去,最后还是被身后几只手紧紧地拖住了。

她的拖鞋、睡衣、胸罩、内裤,扒皮抽骨一样统统被扯了下来。她袒.胸露.乳在众人面前,无处藏身,她伸出手徒劳地盖住自己的脸,没有用,没有人打算放过她。

那些女人抓住她的手臂,分开她的腿,用木棍鞭笞着她娇嫩的肉体。

马悦尖叫着,哭嚎着,挣扎着,但都只是落入铺天盖地的网中,无处逃生。

那些中年女人都在笑,那笑声简直要穿透屋顶,她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践踏插足者的身体,看她扭曲痛苦,一个个拍手称道,仿佛这才正了公道。

在晕过去之前,马悦意识抽离之前反应过来:李夫人先下手为强,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就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证词。不管她想告诉谁李夫人和韩伟的事情,都不会威胁到她李夫人的地位。

马悦闭上了眼睛,身上的疼痛让她再发不出什么多余的声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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