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 扎
怎么办?让自己正炽热的恋情嘎然而止吗?让自己和慧怡就此分手吗?怎么可能!情感的岩浆深埋地下奔突多年,一旦喷涌而出岂可阻滞?感情的洪流压抑了许久,一旦决堤,怎能遏止?这热恋的高铁已加到全速,一旦飞驰,如何急停?让此时的柳怡涵与慧怡断绝往来,还不如让他与空气隔绝开来。
柳怡涵平时给人一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形象,但他也是一个个性很强的人,一个富有抗争勇气的人,只是到目前还没有需要他抗争的事情,他那抗争精神一直隐伏着。现在,他决心抗争一下,不管将来是哪种结果。可是,该如何抗争呢?再说,慧怡敢抗争吗?
柳怡涵并没有中断与慧怡的约会,不过,为了照顾慧怡的感受,为了不引起村里人和双方父母的注意,二人还是减少了相会的次数,瞅到机会才相会,平时在白天,改为柳怡涵直接去慧怡家里玩儿,或者慧怡去怡涵家里,这样转守为攻,直接在双方父母眼皮子底下相处,反而令双方家长无法怀疑。
转眼暑假即将结束,开学在即,柳怡涵在家待业了一年,依然没能躲掉所谓的“上岗费”。为了儿子能顺利上班,父亲不得不“自愿”拿着五千块钱去了乡政府。回来后父亲兴奋地告诉儿子,乡里接收了,开学后就可以上班了,每月工资是120块钱。
“才120块钱!那交的‘上岗费’几年才能拿回来?真是‘鼻子大了压嘴’呀,别说上班挣钱养家糊口了,还得倒给他钱呢。什么世道?”柳怡涵再次感受到了做一个小老百姓的无助、悲哀。然而,作为平头百姓,除了屈从,你能怎样?
母亲挂出无奈的笑容安慰小涵:“不管咋样,能上班就好,能上班就好。”
上班前夜,柳怡涵在约会的老地方拥着慧怡,告诉慧怡自己要去工作了,一忙起来,恐怕能跟她在一起的机会就更少了,真不想去。慧怡柔声鼓励:“你去吧,工作总是要干的,不然,将来你怎么养活我?古人不是说过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终于要参加工作了,到了真正走入社会的时候了。柳怡涵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紧张、兴奋、激动。第二天一早,骑着父亲去年就给买好的自行车驰往十多里外的学校报到。各种念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今天,俺的教师生涯从此就算正式开始了,教书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我离开初中已有七八年了,学校变样了没有,变成了什么样呢?以前教我的那些老师还都在吗?现在的学生比以前的如何,好管理吗?……
到了地方,发现学校还是原来的大门。他进入学校,环顾一下四周,跟自己上学时还真大不一样,自己上学时的那些红砖红瓦的老平房不见了,对着大门的道路东侧是一座大餐厅,餐厅前面是男生宿舍,西侧是女生宿舍,宿舍前面是办公楼,道路的尽头西侧是一座教学楼,它的后墙上高高的挂着“请讲普通话”五个红色大字,教学楼前面就是大操场。
问询一个路过的老师,经他指点,找到了校长室。乔校长正接待着几个年轻人,看来是跟柳怡涵一样来报到的。乔校长面带笑容地接待了他们,说了几句官话,就让他们去找教务主任许厚之,说是由他分配工作。柳怡涵就跟那几个年轻人一起去找许主任。路上遇到自己当年的班主任田老师,急忙上前打招呼,田老师透过厚厚的老花镜认出他来,慈祥地笑道:“哟,小涵来报到啊,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马上就要淘汰了,以后这学校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因为跟老班主任聊了几句,柳怡涵报到稍微晚了点,被最后一个分配工作。许主任说其他课都分好了,剩几科就等着分配的老师报到以后再分呢,目前就缺一个初二的英语老师了,你就代初二两个班的英语课吧。柳怡涵很为难,他告诉许主任,自己的专业是化学,跟英语完全不搭边啊,并且自己也不怎么擅长英语。
许主任透过老花镜看着柳怡涵说:“现在学校不缺化学老师,就缺英语老师。”继而笑道,“你一个大学生,再不擅长英语,我觉得教初中生也不在话下,‘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嘛,我相信你能教好。”
柳怡涵思忖,自己刚来,不好过于执拗,不能刚参加工作就跟领导闹别扭吧。他苦笑一下,点头同意。许主任微笑着点点头,摘下眼镜,过来拍拍柳怡涵的肩膀:“小伙子,年轻有为呀,好好干,有前途!”然后先下楼去了。
既然选择了教师这一行,跟其他充满激情和热血的青年一样,柳怡涵决心要干好这一行。他领了教材,在办公室向老教师认真请教备课方法,教案的写法,对学生的教法,班级的管理方法,还准备了作业批改记录。做好了一切教书育人的准备。
柳怡涵不是一个泼辣的人,内向、腼腆是他的主要性格。许主任把他领到初二教室的讲台上,略做介绍就走了,把他一个人撂在了讲台上。台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他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那几十双眼睛盯得他不禁心里发毛,胆怯心虚,双腿打颤。被这么一吓,课前备好的内容早被吓到爪哇国去了,努力回忆了半天,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讲了仅十几分钟,就把这一节课讲完了。然后逃也似的匆匆逃离教室。
晚上约会,他将自己第一次上课的情形告诉了慧怡,引得慧怡“格格”娇笑:“我还以为你多大胆儿呢,原来也是属老鼠的,哈哈哈。”
柳怡涵佯怒道:“胡说!谁说我是属老鼠的?我是属老虎的,不然,怎么捕获你的?”
慧怡小嘴一撇:“是你捕获的吗?我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吗?
上了班之后柳怡涵才发现,当老师的日子跟传说中的“朝九晚五”的单位生活完全不一样,有早自习的时候,你早晨5:00多点就得到校辅导学生;有晚自习的时候,你得等到下了晚自习学生都离开教室了才能往家赶,往往到家就将近9:00了,等匆匆吃过晚饭收拾好再去休息就将近10:00了。夏天还好,若是在冬天,那可是两头不见太阳。你以为课下就轻松了?不,课下还得批改作业,写作业批改记录,还要将学生错得较多的题记下来以备下节课讲解。然后呢?然后备课,备课,还是备课,要努力寻找让学生既听得懂又学得会的教学方法。
上班时的忙碌,居然让柳怡涵暂时忘掉了他的艰难爱情。但也只是忙碌的时候,一旦离开学校,那有关爱情的烦恼立刻钻入他的脑海。脑子里总萦绕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扫除和慧怡在一起的障碍呢?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可老是拖着也拖不出名堂来啊。最终,柳怡涵打算找个人帮忙说合一下,能试探一下也好。找谁呢?思忖良久,他决定秘密去找他认为值得信赖的运明叔,运明叔经常帮村里调解各种纠纷,德高望重,能说会道,他应该有办法吧?
运明叔听柳怡涵叙述完,沉思许久苦笑着摇摇头:“你这事儿恐怕不好办。咱庄自古没有同村人说亲的先例,你俩要说亲,光这一条,你两家的爹娘恐怕都不会同意。退一步讲,就算你们的爹娘不在意这个规矩,可是从其他方面她们也很难同意。从你这边说,你有工作,是吃‘皇粮’的,慧怡没有工作,你爸妈会同意么?从她那边说,她爹娘没有学问,越没有学问的人越难说得动。再说,你还比慧怡大了那么多,你觉得她妈会同意么?其实,凭你的家庭,你还有工作,还怕找不着媳妇?何必非要找她呢?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俩根本成不了,我也别去说了,那是自找难堪呀。”
柳怡涵心里一阵寒凉,失望至极,他只好谢过运明叔,并央求他千万不要把他和慧怡的事告诉任何人,之后,拖着沉重的步履怏怏离去。柳怡涵好不甘心啊!
星期天,妈妈从地里摘了些嫩黄豆和鲜花生让他给县城的大姐家送去,说如果买的话要比车费还贵。在大姐家,柳怡涵实在忍不住,怀着极大的希望把自己和慧怡的事情告诉了大姐,想听听大姐的建议。结果大姐的分析和结论跟邻居运明叔的说法如出一辙,并劝小涵放弃。
连希望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能帮到自己,他仿佛一头跌进了冰窖的最深处,全身奇寒彻骨,连那颗被厚厚的肉体紧裹在最里面的心脏,也凉透了。
怎么办?怎么办?晚上,柳怡涵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可想。恍忽中,他起身而走,一忽儿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这里的天空昏暗无光,灰蒙蒙的,脚下是无边的荒野,难辨方向,周围景物也都灰蒙蒙的,看不清楚。柳怡涵正在疑虑地四顾,忽然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回头望着他微笑,是慧怡!于是他欣喜若狂,赶紧喊着慧怡的名字向她跑去,然而他觉得自己的呼喊很微弱,根本就出不了嗓子眼儿;自己的奔跑根本就是原地踏步。而慧怡也并没有在前面等他,而是飘然远去,他怎么追也追不上。眼睁睁看着慧怡愈来愈远,直至变得模糊、虚无,他无望地大哭起来。直到哭醒,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梦!然而梦中的哭却是真切的,眼窝里仍含着泪水,梦中痛哭的泪水从眼角流到耳根,又从耳根流到枕头,枕巾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他擦干脸上的泪水,枕着双手,自嘲地苦笑一下,睁着眼捱到天亮。
吃早饭的时候,大姐笑着问小涵夜里怎么了,好像听到了他的喊叫。柳怡涵不好意思地支吾说自己做个噩梦吓的。没别的事儿了,早饭后柳怡涵就告别大姐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