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对于丁汉白来说,是惶惶不安的心焦,伴着泥沙俱下的绝望,亦或者耐人寻味的回忆。
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丁延寿站在屋子里。说来也巧,丁延寿今儿恰好没去玉销记。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就来什么。”丁汉白心里暗自骂着自己一身臭运,大大咧咧的迈步跨进院子里,没皮没脸的叫了声爸。
丁延寿斜瞪了他一眼:“还记着回来认我这个爸呀,干脆在外面安家落户得了。”
丁汉白自知理亏,也不恼。只是无赖笑道:“这不是替您观摩观摩纪师傅他老人家到家底儿,也好让我开口眼。”
“观摩出什么来了”?丁延寿都不带正眼看他,没好气的道。
当日,他跟着纪慎语南下,独留丁延寿在站台等他许久,事后才知,他下了江南。当即恼怒,所幸时日久了,怒气也消了。
丁汉白,细细想着,“那纪师傅雕刻的手法跟我们不一样,着重光线雕刻,出的活儿也精巧,通透。”
说的有模有样,一心只想着那小南蛮子去了。那江南来的人儿怎么那么软,像水做的一样,轻轻一摸,都像身心都飘入了云端。
插科打诨,所幸逃过了丁延寿这一劫。他步伐沉重的进了屋,仰躺在床上,昨晚一夜无眠,困意来袭,他沉沉睡去。
梦里,他看见纪慎语一生白色的中式纽扣上衣,站在他眼前,眼角眉梢带着清浅笑意。脸颊白嫩光滑的像芙蓉玉一样。他缓缓抬起手,摸纪慎语的脸,心噗噗跳着,一阵酥麻感遍布全身。
他捏住纪慎语下巴,歪头靠近,还没碰到那两瓣柔软的唇,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丁可愈站在外面砰砰砰的敲着门,“大哥,听说你回来了,都吃饭了,你还在睡啊?”
丁汉白恼怒的起身,冲门口大骂“叫魂儿呢你,命都叫你叫没了,早不来,晚不来,你可真会挑时候。”他骂骂咧咧的走出方门。
留下丁可愈一脸懵逼的站在门口,“好心当成驴肝肺”他暗自叫骂,却还是上赶着跑过去跟他搭话,问扬州的趣事。
吃完饭,他回到院里,坐在石桌旁,竟也无端生出离愁别绪和丝丝缕缕的想念。他这人最是没心没肺,想不到有一日,竟会被这情爱困住,难以自拔。
北方院落里,一人独坐,满心骂着这小南蛮子勾魂夺魄。
南方的小楼上,纪慎语打着灯,修复明代一件粉彩瓷釉,指腹磨出了薄茧。
他们炎夏的遇见,简直是一场狭路相逢。
日子不平不缓的过着,北方渐渐转凉,南方还是依旧湿热。
丁汉白继续当他的少爷,在文物局翘着班,在玉销记出着活儿,日子悠闲。他倒希望忙活点,免得生出这无端想念。
纪慎语正值高三,来年便要高考,他本也没打算去读大学,可终究要顾全师傅的面子,不能在师母哪儿落得话柄,说他这儿子不争气。他一边复习,一遍出活儿,雕刻,作伪修复的手段一点儿也没落下。
几头抓,加上家里的饭总也吃不饱,人都瘦了一圈,看着轻飘飘的,又软又嫩。
一个平常的午后,纪慎语刚刚雕完一件玉雕,伸着懒腰。脚步声响起,纪芳许慢悠悠的走进来,伸出手,黄皮的信封放在桌上。丁师傅那儿来的信,给你的。纪慎语心如擂鼓,不知所错的踌躇着。见此,纪芳许也悄然关门走了出去。
纪慎语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对折的信纸掉落,如同落在心间。展信,定睛细看。
“珍珠师弟,见字如吾。自分别后,已有两月有余。我日日都想着你,你呢,有没有想我?
北京的天儿也凉快了,我掐着指头算,什么时候才到玫瑰开花的日子,有点等不急来见你了。
你呢?在学校还好吗?晚饭还吃得饱吗?你去学校,活儿落下了嘛?”…………
然后就是一堆虚寒问暖,遥诉衷情。
丁汉白难得婆婆妈妈一次,没了那臭脾气,温柔的不像话。要不是纪慎语见过这字儿,都要怀疑是不是别人代写的。
“书不成字,纸短情长,盼你窥得几分情意。切勿忘了我。”纪慎语心怦怦跳着。
结尾处又写到:“珍珠:文绉绉了半天,就是想着,第一次给你写信,要郑重一点,不然显不出我的诚心。我就是想说,我很想你,非常想,天天都想。你万不要忘了我,喜欢上什么别人。待到玫瑰开花了,我就带着来找你,等我。”
直到读完这白话,才透出了一点丁汉白的口吻。纪慎语看的热了起来,两个脸颊粉扑扑的。
原以为,他只是因为手艺才华,在丁汉白心里有一席之地,没想过这地儿竟如此不容小觑。
那一刻,他们之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却因丁汉白的饱含深情,显的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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