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与白马河

流沙河之白马。


话说唐僧师徒三人(可按出场顺序推算具体人物)正西行,只见一道大水狂澜,浑波涌浪。行者跳在空中,手搭凉棚,惊道:“难呀难,怕有八百里远近!”岸上石碑刻有“流沙河”三个篆字,另有四行真字儿:“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这里正是观音菩萨初遇卷帘大将的地界儿,“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滚却如山耸背。衰草斜阳流曲浦,黄云影日暗长堤……”

书中的流沙河只在书中。这是弱水三千,飞鸟不渡的地方,位于西牛贺洲,大漠黄沙,星星点点戈壁绿洲,实际难有如此宽阔之大水。不过流沙河那种苍茫寥廓飞沙流水的形象却被很多人留在记忆里。

太行山中段东麓有多条出山的流水,很多也以沙河命名,有大沙河、南沙河、小流沙等等。这些河流的一个共同特征就是满河的沙子,遍地的卵石,以及一条细细白白的河水。河水发轫于山巅,水由高到低,就势而下,细流汇聚,成溪成涧。流水不断侵蚀地面,切割出河道和深谷。暴雨来了,水势加大,冲走了土石,携带着泥沙,迅速奔涌直到流出山地,在地势平缓的地方,流速逐渐降低,河流慢了下来,砂石慢慢沉积起来。亿万年来,流水奔流不息,砂石堆积复冲散,河水时大时小,河道不断弯曲,散流,裁弯取直,慢慢形成了一曲流水满目黄沙的沙河地貌,一条条沙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奔流不息,无休无止,像极了生命中无声无息的流逝。

一个冬日的傍晚,我们跟着白鹭,来到了白马河边。这一段河谷十分开阔,从南岸大堤上的三棵带老鸹窝的白杨树,到河北岸河堤后边的蓝色简易房,目测至少有千米之遥。站在南岸河堤上看不到近处河道里的流水。向上游看去,一道泛着白光的流水蜿蜒而来;向下方看去,远处河道里有一片芦苇荡,似有雾气蒸腾,几只鹭鸟在上空盘旋。

从河堤上向着对岸直直地走下去,先是漫长的阶地,遍布芦草、石块和羊粪蛋儿。再走一段儿,地上有了纵横的沟壑,鹅卵石和冰块儿,这是河漫滩,足足走了好几百米。再往前走着,听到了潺潺流水声,脚下是细沙和碎片石,这时才能看到时宽时窄的河床里流动的白水,还有岸边洄水坑里的薄冰。

冬季的白马河床很窄,流水也很浅,却不舍昼夜,始终忽略时间,清清亮亮地流着。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河流悄无语,毕竟东流去。

站在河底,举目西望,残阳如血,长河奔放,寒风四起,草木苍凉,鸟生无戏,惟余莽莽。

白马河的水量通常不大,但是基本属于长流水,多年来未曾断流,本河流主要的补给方式是发源地及流域内地下水和季节性降水,回头还需要去找找河水的源头,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此间曾传上游要修水库,传了很多年也没见行动,不知为何。

流水无情,世事无常。白马河也曾经狂暴,二十多年前的夏天,两天暴雨后,白马河狂浪涛天,突发的洪峰冲走了国道上坏在白马河河道里漫水路上的两辆大巴,几十人瞬间死于非命。

流水瑟瑟,天光向晚。流沙河河水里“波喇”一声钻出一怪,青面獠牙,红发散乱,手执月牙大铲,与木叉行者的铁棒斗在一厢,几十回合不分高下。观音菩萨在流沙河点化了沙和尚,让他头戴不能沉水的九个取经人的骷髅头项链,等着真正的取经人来。孙悟空降服的白龙马,是在蛇盘山鹰愁涧的浑水里。流沙河、白龙马、东流水,流沙河与白马河,这下很奇妙地联系到一起啦。

忽然又想起来“远人山水”与“近人山水”的话题来了。远人山水是真正的流沙河,凡人不可到达,鹭鸟不可飞渡,典型的蛮荒之地,远离人类社会的兴衰成败,远离凡人可感可知的历史空间,纯粹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的领域。而近人山水,正如眼前的白马沙河,虽然离城市近在咫尺,却依然人迹罕至,保有那种荒凉和神秘,可居可游,可进可退。这正是凡人的临近空间,也是现代类渔樵们生活和思考的现实空间,是有些人和鸟都可享受其中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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